2021年上海第一場寒潮來臨時,笑果文化公司的創作熱情似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公司裡的年輕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這時候,背著書包,剛剛從單位結束工作的Norah(楊夢琦)走了進來。第一眼見到她,可愛的娃娃臉,皮膚看起來比節目中還要好。
記者覺得會議室太熱,調侃空調溫度很有「壓迫感」,沒想到Norah立刻接話:「這個爛梗是去年的了,能不能來點新意?」說完哈哈大笑。Norah特別愛笑,笑起來爽朗又大聲,這令人很難聯繫到之前的「精英感」「壓迫感」等標籤。
「壓迫感」與「精英感」,來自2020年Norah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的登場亮相。由於她在短短幾分鐘裡,提到自己白天快消公司總監的身份,告訴人們自己會用中文、英文、日文講脫口秀,結果被人吐槽「很有壓迫感」。這一「人設」起初引起過爭議,但Norah收穫更多的是網友們的鼓勵與支持。此外,這個形容,也成為意料之外的「梗」,讓她開始出圈,被更多觀眾記住。
如果說那一期節目播出前後,Norah還是上海笑果文化公司與脫口秀節目的「生面孔」,那么半年後,已經有更多人因為Norah的表演而喜歡上脫口秀的表演:1月9日晚,上海笑果文化新天地線下演出,數位坐在第一排的觀眾告訴Norah,專門為了看她才來看這場;演出結束後,有人進到Norah粉絲群,感慨「終於找到組織了!」。
1月初,Norah接受了《新民周刊》專訪,她分享了出名之後生活中的「變與不變」,解釋了家庭對於自己表演脫口秀的影響,還談到了她對於當下脫口秀節目快速發展的看法。
「我才不會全力以赴」
距離Norah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亮相已經過去了半年。這一季節目,有了井噴之勢,讓觀眾看到了更多脫口秀的新人。
和其他新演員類似,Norah不得不面對一些生活中的變化。很久沒聯繫的朋友紛紛出現,詢問有沒有笑果和她本人最新的演出票。「簡直是多到令人髮指!哪怕我上節目已經半年了,前兩天還有人跟我說,看到我的表演了,安慰我不要有壓迫感,哈哈!」
事實上,伴隨著脫口秀節目走紅,笑果的線下演出門票越來越緊俏。每逢周末,上海新天地的門票一票難求,也難怪笑果自己的藝人已經開始在段子裡吐槽「黃牛票」。最近笑果的員工一度把微信頭像都換成「無票」二字。
當然,Norah的日常生活中,還是有很多沒有變化的元素。早在成名之初,外界就如此形容她,「白天是快消食品公司的總監,晚上講脫口秀」。現在,她依然維持著這樣的雙重身份,並且無縫銜接。「我有時候晚上下班後去線下表演,結束後回到家,再打開電腦,回復工作微信和郵件。」這種利用零碎化時間工作的模式,Norah已經習慣。
當天在結束採訪後,Norah就將前往一場開放麥的線下表演,而到了周末,更要參與到笑果公司的演出中。2020年12月,細心的觀眾還發現她去錄製了最新的《奇葩說》。Norah告訴本刊記者,哪怕在密集的海選和錄製過程中,也會在酒店利用休息時間處理工作。
就在採訪Norah的前後幾天,「猝死」「過勞」「心梗」等話題,頻頻登上熱搜。而在採訪中,她也多次提到對於自己和他人身體健康的關注。「我今天剛看到一個調查,說是從 2013 年開始到 2019 年,上海白領體檢異常率從 94% 上升到了將近 99%。」作為萬千上海白領的一員,Norah為此也直呼「太震驚了!」。
所以,對於此前《奇葩說》節目裡那番關於「工作要不要全力以赴」的辯論,Norah坦言自己是「一半真話,一半假話」。對待工作,「努力型人設」不假,但更多出於健康考慮,又沒法做到120%全力以赴,就這樣達成了一種工作和健康的平衡。「2020年告訴人們,活著很重要。我一直覺得,先能夠管理好自己的健康,才能管理好事業。」Norah說道。
除了「變與不變」,更重要的是,Norah開始主動尋求一些新變化。雖然目前在《奇葩說》上亮相時間沒有太多,甚至吐槽自己是「錄製彩排200小時,結果亮相5分鐘的粉紅色衛衣神秘女選手」,但這在她看來,去參加另一種更加成熟、模式有差異的綜藝,依舊是一次寶貴的歷練。
「《脫口秀大會》那身粉色西裝和我平常差得挺多的,我一般很少穿西裝。」Norah指著自己的白色毛衣說。「所以參加《奇葩說》,我終於能精心挑選我自己喜歡的衣服了!」
成為一個「好笑的人」
雖然脫口秀演員用自己家人作為創作源泉不算什麼新鮮事,但Norah在表演中模仿父親的樣子,還是成為很多人記住她的緣由。「我爸知道我一直模仿他的,但他有點不開心,老認為我學得不夠像。」
被問及父親對自己的喜劇之路影響有多大,Norah感慨「太大了」「非常大」。在她記憶裡,父親總是家中那個最熱衷於活躍氣氛的人。從小時候起,父母就帶著她到處走,參加各種活動。「我爸就是放大版的我,雖然我覺得我比他更好笑!」
熱鬧、愛交流的家庭氛圍所產生的影響,在Norah初中時已經初顯:她會故意模仿臺灣女生說話,成為班上的開心果。「成為一個『好笑的人』,我在初中時就這麼想像。」Norah說。所以當她真的成為脫口秀演員,初中同學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很多近來走紅的年輕脫口秀演員,都不知道如何向父母準確地解釋自己的職業,或者父母無法理解自己在幹什麼。Norah曾經也遇到過類似困擾。一方面,從她走上脫口秀表演的道路開始,父母就會覺得這是娛樂圈,「辛苦讀書那麼多年,結果出來做這個?」另一方面,隨著Norah在網絡上的關注度越來越高,父母難免會對網上關於女兒的評價而在意。
不久前,Norah發現自己微博互動榜前三裡面就有母親。而《脫口秀大會》播出後,當她的微博下出現各種評論時,母親一開始會去回復網友,告訴他們,「她不是這樣的。」
在成為脫口秀演員之前,可能Norah的人生經歷更符合父母那一代的傳統想像:上外附中、復旦大學、杜克大學,一路都是名校畢業,之後又在香港找到戰略諮詢類的工作。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意外」。
2016年底,就在Norah已經決定回到家鄉上海工作時,轉折發生了。當時,她已經在上海找好工作,也搬回了上海。不過,受到朋友邀請,她又回了趟香港,參加朋友間的聚會。
那天晚上,原本對脫口秀和開放麥沒有什麼了解的Norah,和朋友一起去看了場演出。演出有一個外國脫口秀演員,他講了一個對中國人充滿刻板成見的段子,而Norah是在場為數不多的中國人。或許是心裡沒底,演出結束後,那位演員專門找到Norah,想要解釋一番,表示一切為了節目效果,別太在意。
沒想到,Norah非但不「領情」,反而借著酒勁,很流利地懟了對方。「說實話,因為當時喝多了,所以我怎麼懟,以及周圍人的反應我都不記得了。但我朋友事後告訴我,人們圍觀過來,都是紛紛要給你點讚鼓掌的那種狀態。」
結果被懟之後,那位演員覺得Norah有難得的脫口秀演員特質,反倒邀請她一起來表演開放麥。之後回到上海,在對方介紹下,Norah獲得了第一次開放麥的機會。
雖然得到這個機會的過程,看上去沒有付出太多艱辛,但考慮到從小的成長經歷與家庭影響,這一番即興發揮的操作,或許早就寫在了Norah的基因裡。
很多關注Norah的觀眾都知道這個「不打不相識」的故事,但接下來的經歷對她來說顯然不輕鬆。在最新的《諾拉周五秀》中,Norah分享了自己第一次正式的演出經歷,也是最丟人的一次。
「香港那件事不久後,我回到上海,準備自己的第一次演出。在那之前,其實我挺有信心的。」在她的描繪中,那是一場英文脫口秀,下面都是些喝多了的外國大老爺們。Norah上臺後便來了句略微「挑釁」的話,大意是「嘿你們這幫直男們,讓我這個亞洲女孩來跟你們講點真正的笑話吧!」話音剛落,所有人的注意全被她吸引過來,大夥的表情仿佛寫著:「好吧,讓我們看看你的笑話到底如何。」
結果沒有想像中美好。「我大概演了5分鐘,我前4分鐘都在鋪墊,真正好笑的梗其實在最後,但即使講完了,下面的人都沒笑。」在一片喝倒彩中,Norah走下了臺。
「我覺得自己演砸了,可那裡的老闆人還特別nice,說覺得我演得很好。」為了從第一次的「失利」中走出來,Norah花了整整三周的時間調整,才重新站上舞臺。2019年10月,她成為笑果旗下的藝人;登上《脫口秀大會》之前,她已經是經驗豐富的脫口秀演員。
脫口秀的靈魂還在於搞笑
2020年是脫口秀演員紛紛出圈的一年。對他們而言,最直觀的感受之一,就是收入的大幅增長。之前不少人表示,之所以兼職脫口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收入太低。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年,伴隨著節目影響力大漲,那種「月入1500元」的時代似乎一去不返。
就在半年前,Norah還表示,脫口秀「非常不掙錢」,假如那些剛畢業的大學生想進入這一行,最好不要從全職開始。如今,她也對從業者收入的增長給予了肯定。然而,她依舊沒有放棄原有的工作,轉為全職演員。
「收入當然很重要,但還不是全部。主要是國內這一行還處在早期階段,現在轉向全職,我也看不到自己在脫口秀這一行能有哪些更豐富的業態。」換句話說,Norah仍覺得現在的脫口秀表演,無法填滿她的生活。
另外,發展太快,有時候並不全是一件好事。有不少《脫口秀大會》的忠實觀眾在網上討論,第三季節目內容已經有「內卷」的趨勢,開始和之前出現相似。比起「內卷」,Norah更關注的是這一類節目的核心定位似乎正在發生變化。「我始終覺得,脫口秀就是脫口秀,它的靈魂還是在於搞笑。如果脫口秀開始給人講道理,《奇葩說》這樣辯論式的節目又不斷往搞笑上靠攏,二者的定位變得模糊,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在Norah的想像中,這和每個人擅長的領域有關。這個世界上,既需要富有理性的人們去生產辯論類型節目,也得有人專門負責搞笑,而不是所有節目最後都變成搞笑節目,或是所有節目都認真講道理。
從2016年底那場意外闖入的脫口秀至今,她告訴《新民周刊》,自己還沒有講出特別令自己滿意的段子。因此,比起一些爭議性與流量並存的話題,Norah希望未來能夠依靠真正好笑的段子,被更多人記住。(記者 王仲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