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石鴕鳥(資料圖片)
記者呼延思正
乾陵是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合葬陵墓,乾陵陵區龐大的石刻群為世人矚目。乾陵神道兩側自南而北依次對列的石刻有華表、翼馬、石鴕鳥、石馬與牽馬人、石翁仲等。
這些陵墓石刻具有哪些象徵意義,至今為學者們聚爭不止。乾陵神道石刻中最新奇者當數石鴕鳥,其象徵意義也是最大的爭議點。一般觀點認為,這對石刻雕鑿的是來自外域的鴕鳥,以宣揚唐帝國國勢之強盛。也有學者認為設於朱雀門外的鳥形刻石,當是象徵南方的朱雀。最近,西安文物保護修復中心研究員秦建明對此石刻重新認識,他從其結構等方面特點出發、結合古文獻,提出其並非鴕鳥、亦非朱雀,而應當是古人所說之「鵠」。鵠刻於石屏之上,實為法象古代的射侯,即後人所說的箭靶。
陵前刻鴕鳥為乾陵首創
秦建明研究員闡述,石鴕鳥樹立陵前,為前代制度所無。神道石刻中的華表,自漢魏以來一直存在,翼獸在南朝陵墓之前也有峙列,建築與陵墓前列金石人馬古已有之,秦庭曾立有十二金人,漢宮有金馬門之設,漢霍去病墓前存馬踏匈奴之像,惟獨刻鴕鳥於陵前,為前代所無,系乾陵首創。
鴕鳥原不產於中華之地,漢時入貢中國,是外來品種。另外,乾陵神道石刻中的人與動物形象皆為圓雕,只有一對石鴕鳥是高浮雕,雕於一面方形石屏之上。所以,在陵墓前設石鴕鳥不但於禮無徵,而且其藝術結構形式也與眾不同,使之在石刻群中顯得突兀不群。
這對石雕鴕鳥樹於乾陵神道左右,東西對峙,兩石皆由下部的底座與安置於座上的石屏兩部分構成。石座上面鑿刻有長方形石槽,石屏安插於石槽之中,鴕鳥則浮雕於石屏之上。東西兩石形制大致相同,只是石刻尺寸小有差異。對石鴕鳥觀察,兩鳥身上皆有水泥修補痕,細看則發現被補處皆為圓形,說明該處本系圓形孔洞。為什麼東西兩鳥皆有一圓形孔洞,且孔洞都處在鳥身之上?如果是後代破壞,為什麼不大刀闊斧地砸毀,而只是在其上認真地鑿刻兩個孔洞?
經測量,發現兩孔中心距離原地面皆高145釐米。這就說明,鴕鳥身上兩孔很有可能是石雕的原刻,即帶孔石鴕鳥為唐石刻的原造型。這樣的石孔,如同乾陵神道石馬嘴角鑿有石孔是用於安裝馬鑣一樣,具有一定的用途,並非後代破壞之痕。
更重要的發現是:在石孔周圍,分布有大量醒目的小白點,西側鳥身上的白點較東側更為明顯。經用放大鏡觀察,並與它處石刻相類白點的成因分析,得知小白點皆因撞擊所致。石灰巖正常的色澤為青灰色,當石面受到外力衝擊時,會形成白色的傷痕斑點。神道其他石馬等腹部的鑿痕也是這樣,只是連續的鑿痕為條狀。圓孔四周這些密布的撞擊點皆不大,直徑一般在0.2~0.7釐米間,是比較尖銳之物撞擊所致。
石鴕鳥是特殊的射侯
這處石鴕鳥之設,象徵何物?秦建明認為,石鴕鳥象徵的是中國古代的射侯,即後人所說的箭靶。
秦建明介紹,射侯作為古代的一種箭靶,主要在舉行射禮時應用。依《周禮》所記,射侯基本由兩部分構成:一曰侯,就是背屏,大致為方形,用布或皮革製成,以木架支撐張開;二曰鵠(音鼓),即設於侯上的箭靶。古人張侯而射,侯上的鵠即是射擊目標,故射中者曰中鵠。鵠的材質,大約是容易受箭的皮裹草鳥或其他材料。
乾陵神道石鴕鳥形制與古禮中所記之射侯非常相像。石屏如同方形之侯,鴕鳥如同鵠。鵠設於侯,鴕鳥則設於屏。所以,石鴕鳥應當是仿古射侯而設,屬於「張皮侯而棲鵠」的形式。東西石屏鳥身正中各鑿有一圓孔,這應當是瞄準射擊的「中」,即靶心。
石射侯所設用意至深
乾陵在神道上設制射侯,是深有意義之舉。
秦建明引申說,射是古代六藝之一,射技是士的必修項目。張侯習射,是古代保持尚武之風與選拔武士之禮制,許多禮儀中都設有射禮,射禮分為大射、賓射、燕射、鄉射等,其中等級最高者為大射之禮。大射是祭祀前的一項禮儀,射不及格,參與祭祀的權利將會被剝奪。唐初所定的《貞觀禮》《顯慶禮》中均載有大射之禮,且「行用不廢」,說明唐代還保持射禮。
皇帝謁陵在唐代算是一種大祭,設石侯於乾陵前,且侯上存有累累射痕,說明這處石刻可能曾作為射侯使用。如果推測不誤,那麼唐謁陵時應當還保持有射禮。
乾陵神道設立射侯之石,不單單是一種增加陵墓肅穆的藝術陳列,或僅僅是禮制等級的體現,其中興許還懷有一種「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之意圖,懷有對唐王朝威加四海強盛國勢的張揚之心。古禮中存有祭祀射侯時的祭辭,中曰:「惟若寧侯,母或若女不寧侯,不屬於王所,故抗而射女。」這表面上是對靶子上的鳥說話,但同樣也是對參加射禮的諸侯、外番與群臣的威脅之詞。唐王朝以武力平定天下,東徵西伐,致使四海來朝,乾陵之前有六十一陪臣刻像以示臣服,便是這種宣揚威勢的體現。所以這處石刻之設,可謂用意至深。
秦建明說,按古禮地位高者所用侯大、卑者所用侯小,乾陵東西兩石侯雖尺寸相近,但其上石孔卻大小不同,可能是供不同等級者所用。但是,唐睿宗橋陵陵前石刻中也有石鴕鳥,身上卻無孔洞,大約與當時忽略武備、射禮弛廢有關,雖同為陵前石刻,卻已與乾陵有別,成為純粹的陳設。秦建明所說新異,但自謙認為是一家淺議,還懇望高明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