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三亞,鬧猛的第一市場海鮮大排檔。我們自己到菜場買了各樣的海鮮,拿到這家店裡加工。經此一場有如香港錄像裡的熱鬧戲碼,海鮮們終於上桌。蝦蟹魚蚌,一樣一樣,酒也似乎喝得更加來勁。
卻把海蚯蚓漏掉了。
海蚯蚓,是同去的阿吳老師在菜場裡死死盯住要買的。他青春時在海南創業,後來離開,二十年後回來玩,他對海蚯蚓念念不忘。他對我們說,這是最好吃的東西。別的海鮮可以不吃,海蚯蚓,不能錯過。
可是我們直到大排檔散場,方才記起,海蚯蚓沒有上桌。去問老闆,老闆進廚房找了半天,沒找著。海蚯蚓失蹤了。
這樣,和美味的海蚯蚓,終於還是錯過了。
人與人,與物,所有的錯過,我知道,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在青島。看過了聖彌愛爾天主教堂,去四方路吃飯。找了一家老闆娘看起來人很好的店。大咧咧地問,老闆娘,還記得我嗎,兩年前,我在你家吃過飯。
老闆娘只是笑。
她怎麼能記得呢。其實也沒想要她能記得。
點了油潑扇貝、辣炒蛤喇,還有別的海鮮,忘了,有一樣沒忘:海腸炒韭菜。老闆說,海腸是好東西。看菜譜上的圖片,色慾誘人,我想這海腸,很可能就是我在三亞錯過了的海蚯蚓。
海腸炒韭菜上了桌,大盤碧綠的韭菜裡,窩藏了不多的幾根海腸。不夠吃。沒嘗夠味,就沒了。
老闆倒是爽直,說海腸珍貴,現在不多了,只能炒上這麼一些。
人是這樣,越吃不到的,吃不夠的,越是一直想念。牽腸掛肚,放不下。
在網上碰到盛文強兄,青島人,寫過《半島手記》的書———就問他知不知道海腸。他當然知道,問他,是問對人了。
他說海腸,以前沒有人吃,只當魚餌用,現在是珍貴了,都叫它「裸體海參」。這東西,膠東漁民叫「海雞子」,在中國,僅北方的渤海、黃海部分海域裡有。和南面的海蚯蚓,相近,但不是一種東西。
活的海腸,文強兄發了一張圖片給我看,樣子很猥瑣。怪不得說它能壯陽。南面海域的海蚯蚓,更像一根管形的腸子。其實它叫沙蟲,動物學名叫「方格星蟲」。
我仔細比較了二者圖片,發現最大區別,海蚯蚓的外表,是有一格一格紋路;而北面的海腸,表皮光滑。
看了活物,而不敢吃的,有蠍子、蜈蚣、蟑螂、耗子以及各種蠕動的軟體動物,包括海腸和海蚯蚓。
海腸炒韭菜,炒好了端上來;海蚯蚓清蒸或紅燒了,端上來———我不會不敢吃,一定大快朵頤。
沒吃夠的,沒吃到的,牽腸掛肚,放不下。
在青島吃海腸炒韭菜,要喝街邊大桶的扎啤。喝了,會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