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別鬧了,費曼先生》是1965年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理查·費曼的自傳,也是一本非常生動的科普讀物。該書在我國臺灣地區一版再版,是臺灣第一暢銷的科普書;而在大陸地區直到1997年才由三聯書店正式出版該書,銷量平平,此後沒有再版。這也從某一側面間接回答了「錢學森之問」。
作者簡介:程載國,主業教書匠,兼職當導遊,致力於閱讀推廣,樂於做個有情懷的語文人。
第一次閱讀《別鬧了,費曼先生》大概是在十七八年以前。當時我每讀幾個片斷就放下書狂笑,把在客廳裡看電視的內人給嚇得不輕。之後,我屢屢向學生推薦這部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的自傳,那本三聯版「科學人文」叢書不知順手送給了哪位愛徒。
這次為了準備「讀人物傳記,學古聖今賢」微課程,我一次性從當當網買了十五本自己熟悉的傳記類作品,《別鬧了,費曼先生》是其中之一。
在給學生介紹這本書時,我能講出其中許多笑料,諸如拆門、破密碼、鬧賭城之類。我總對學生說,這是一本能給你們帶來快樂的書,這是一本能帶你們窺探科研奧秘的書。
可當我重新打開這本書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仿佛從來沒有看過它。我指的不只是我忘掉了書中許多細節,隨著年齡漸長,這類感觸已不新鮮。譬如,我根本不記得這本書是費曼先生和他的鼓手朋友雷頓合寫的,我甚至完全忘了費曼先生教授鼓手這一身份。
我說的是讀書那一剎那的感受。在印象中,讀這本書是和讀《堂吉訶德》一樣開心的。在那個年歲,我讀了很多讓我開心的書。工作已經足夠辛勞,我可不想業餘時間再去找罪受,讀什麼大部頭。我讀書是為了尋覓快樂。於是我讀王小波,讀李敖,讀米蘭·昆德拉,讀村上春樹,讀卡爾維諾。讀那些能給我帶來快樂的作家。
萬萬沒想到,這樣一本被我視作開心果的書把我給讀哭了,而且是當眾落淚。我現在記錄的就是那一剎那的讀書感受。
楊振寧(右)評價費曼(左):「他是一個幾乎任何事情都與眾不同的人。」
當時費曼先生作為物理學家被軍方徵召,到羅沙拉摩斯參與製造原子彈。他得到了患肺病多年妻子病危的消息,就問同事借了一輛車從羅沙拉摩斯開往聖塔費。一路上,車子爆了兩次胎,戰爭時期,修車換胎頗費周折。第三次爆胎時,費曼先生棄車而去,搭了別人的車趕到妻子住院的地方。費曼先生坐下不久,妻子阿琳就撒手離世。寫到這裡,物理天才展現了他非凡的文學天賦。費曼仿佛不經心地寫到病房裡的那隻鬧鐘,自己七年前送給妻子的一隻構造精緻卻很容易壞的鬧鐘。靠著自己巧手和妻子愛惜,鬧鐘一直正常運轉。此刻,護士過來登記患者死亡時間,而鬧鐘恰巧就在阿琳離世的九點二十二分停了下來。
愛與死是文學永恆的主題,我讀過太多把愛與死合在一起寫的偉大小說了。可這次的震撼超過以往。文學家需要一個長篇反覆鋪墊、渲染才能觸動讀者的心靈,而費曼自傳中《面對阿琳的離去》只用了不到兩千字就寫盡了人類與時間搏鬥的絕望。
我記得福克納的《喧譁與騷動》寫昆廷之死也曾大量描寫鬧鐘,還留下了「鐘錶殺死時間」的名言。費曼並未模仿福克納,可他寫得一點也不比福克納差。
就敘述技巧而言,費曼的自傳寫法上善於輾轉騰挪,而在情感上又長於隱忍。妻子去世後,費曼將全部精力發洩到工作上,他不想讓別人看著自己愁眉苦臉的樣子。可好幾個月後,費曼還是大哭了一場:「那時我在橡樹嶺,剛巧路過一家百貨公司,看到櫥窗內的洋裝,心想阿琳一定會喜歡其中一件,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讀到爆胎時,我鼻子有些酸;讀到鬧鐘那個片斷,我忍住了淚水;讀到洋裝這個細節時,眼淚不顧尊嚴地奪眶而出。書裡前前後後有關阿琳的描寫此刻全部復活,而自己生活中的諸多細節也一下子浮現眼前。高手筆下,一個句子就能引發情感核聚變。
第一遍讀《別鬧了,費曼先生》時,我不可能跳過這節文字。可那時,不管是情感上還是學養上我都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因此這段文字並示給我帶來強烈的衝擊。閱讀,是人生的縮影,會有美麗的邂逅,也會有擦肩而過的遺憾。
卡爾維諾在《千年文學備忘錄》中說過這樣的話:經典不是用來閱讀的,它是用來重讀的。一本書,不管名氣大小,如果每次打開都會有新的發現,都會有新的感受,那它對你而言,就是經典。
還有一位詩人說過這樣絕妙的話,我不希望我的詩歌擁有一千名讀者,我只願意能有某位讀者願意反覆誦讀我的詩作。是啊,只見一次面的朋友能算朋友嗎?
圖片 / 程載國提供
圖文編輯 / 任斕
點擊播放 GIF 0.8M
關注我們
青羽讀書
致敬熱愛閱讀的你
點擊播放 GIF 0.1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