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穿上隱形衣—年少篇
十三歲那年,我被猝不及防地推著成長。
當我想選擇最愛的物理時,老師很理性的告訴我:如果能參加英語興趣小組,英語提高就可能成為尖子生,還有可能直升高中。爸爸一把推開我,說:」改了改了「,我無奈妥協。那一刻,我被告訴:成長就是,被迫做出取捨,心中所愛可以為成績,排名,名校等讓路。
當最心愛的狗丟失,我以為可以盡情悲傷,可是爸爸告訴我:」老人家腿腳不方便,每天遛狗不容易,一不留神狗跑了,是正常的事,你要理解,不能胡鬧。「這一刻,我被告訴:人長大,情緒需要被克制。
當狗丟失尋找無果時,家人用新買的狗告訴我,這是陪伴我的「愛因斯坦」。那一刻,我被告訴:成長有時是善意的謊言,假裝的接受。
當我憤怒情緒的發洩遭受來自爸爸的拳頭,爸爸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告訴我:我這是為你好。那一刻我被告訴:聽話,會保護自己。暴力,也可以解讀為愛。
那些我所相信的,十三歲開始,被一點點擊得粉碎。
我知道,爸爸,爺爺奶奶,都愛我,可是這種成長讓我窒息。
那年開始,我穿上了一件鬥篷,變成了一個隱形人。那些說愛我的人看到我,誇我長大了,而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們看不到真實的我。
十三歲,衝突被鬥篷壓住,用懂事,聽話,妥協換來平靜與誇獎,我滿足了他們的期望,也保護了自己。
十三歲,兵荒馬亂,來不及反應,我就這樣被裹挾得成長。
困在鬥篷下----成年篇
贏得你們的喜歡,卻取悅不了自己-對自己那一晚,爸爸的拳頭,讓我清醒,做自己,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安靜得收起鋒芒與情緒,雖然忍不住時不時瞟一眼吸引我的電視,但我逼迫自己坐在飯桌上和爺爺奶奶一起吃飯;面對突然而至的弟弟,我很錯愕,但我開始學會坦然接受,因為抗拒改變不了現實,家庭聚會上,我沒有鬧,但誰也沒有發現我淡淡的微笑之下,眼睛深處,站在一家子人外圍的落寞。
那些青春期的鋒芒與掙扎,用鬥篷遮蓋,兩個我,同時存在,為保護內在的自己。
但當我在成績,分數的盛讚中被推向社會叢林中,突然發現,曾經庇護我的鬥篷在區別於校園生存的遊戲規則下,無法保護我了。
我有點開始討厭這件鬥篷,可是,這件穿了二十多年,已然和我合二為一了,當我脫掉它,就仿佛將自己置於槍林彈雨之間。
《肖申克的救贖》說:這些牆很有趣,剛入獄的時候,你痛恨周圍的高牆;慢慢地,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
十三歲開始,別人的期待,家長口中的懂事,幫助我鑄造了圍住自己的高牆,曾經我排斥它。後來,我發現,我已離不開它,是它,鑄就了現在的我,我躲在裡邊,一個人,真實而安全。
我收起鋒芒,終於贏得你們的愛,卻取悅不了自己,有一天,你們退出了,而我卻被困在了鬥篷下。
錯位的愛,越成長,越遠離-對父母面對狗肉,我默默吃下;放棄物理,選擇英語,考取全年級第一名;弟弟宴席上,我沒有哭鬧。
所有的人開心了,我拔掉了身上的刺,努力靠近你們,我們終於擁抱在一起,距離近了,心卻遠了。
長大後,遠離了父母,電話中聯繫,我們在問候,每次重複著一樣的話。
第一句問候總會是:
「你吃了嗎?」
「天冷了,穿秋褲」
父母的誇獎總是:
「真聽話,真乖,真懂事。」
「學習好,有出息。」
沒有再多的話題可聊,結束語總是:
「我們很好,不用擔心「
十三歲的我,渴望精神獨立,物質方面卻不得不依賴,物質給與過度富足,精神世界卻極度被忽視,當愛被這兩種同時包裹時,我抗拒又接受,依賴,又想逃離,當每一次的聊天只剩下「吃了嗎?」時,我竟和父母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討好型人格,代際的傳遞-對領導爸爸討好領導,在酒桌上我學會了喝酒,酒是苦的,可哪比得上心裡的苦;當狗肉擺在我面前,所有眼睛盯著我,我知道所有人都希望我吃,不吃掃興,是我任性。當我的生命尊嚴都岌岌可危時,如何得以維護比我更弱小的生命呢?堅持,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默默放進嘴裡,周圍的人鬆了一口氣,酒桌上和和睦睦,我卻覺得離他們好遠好遠,曾經,我抗拒,那種和睦下面的偽善與討好,十三歲那年,我卻也逐漸發現自己也變成了會討好的人。
工作後,有次周末,領導突然交代給我一個工作,我不敢拒絕,但凡領導安排的,就會全力去做,那一刻,我突然想到爸爸,也許,他也是無法拒絕吧。
討好,一開始出於生存,保護自己不會因對抗而受傷,後來,融入血液,竟變成原生家庭滋養的本能。這種代際的傳遞讓我感覺到無力,我看看弟弟,也許又會是一個像我一樣的輪迴。
心理學上有一個詞「討好型人格:
(1)對別人的感受特別敏感
(2)抬高別人,貶低自己
(3)不敢發出請求,很難拒絕別人
(4)缺乏界限和原則。
做任何事情都以取悅別人為目的,既守不住界限,允許別人在自己的生活裡指手畫腳,又經常突破別人的界限,渴望建立親密關係又常常因為別人不能滿足他們的期待而受傷
那一刻,在每一個字中,我都看到了自己。
我們敏銳得感知到別人需要什麼,第一時間滿足對方的需求,忙碌過後,卻發現,丟失了自己。
親密關係障礙-對伴侶曾經,爺爺奶奶愛我,我喝牛奶吐,他們堅持讓我喝;曾經,爸爸愛我,對我發飆後讓我坐在腿上,告訴我:打我是愛我;曾經喜歡表姐的一個男孩子喜歡上了我,我疑惑,為什麼一個人可以愛到放棄。
這麼多人告訴我,他們愛我,我卻越發迷茫,愛是什麼,身處愛中的我,越發孤獨。
如今我成家了。有了兩個孩子,我愛他們,卻對於老公和孩子的一些親密行為總有一些抗拒。
「我不喜歡老公抱我,我感覺不舒服。」
「孩子撒嬌時,我覺得有一些討厭」
朋友疑惑得問我:
「你的親人有對你做過親密的動作嗎?例如直接表達愛,擁抱等」
「基本沒有,只有一次,爸爸打了我,爸爸抱著我流淚,那一刻,第一次感受到爸爸的脆弱與真實的情感,但是當時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突然明白,那麼多人說愛我,我卻從未真正感受過親密關係。
父母習慣將自己的脆弱隱藏,用「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的責備表達愛,用「家裡沒事,你好好學習就行」掩蓋內心的無助,當理性過度取代感性直接的表達,我感受不到真實,那種不真實感讓我身處不安全感之中。
我們和最愛的人彼此躲進自己的鬥篷中,互相感受著情緒,卻彼此不說,我們近在身邊,卻將彼此隔離在真實的自己之外。
脫下鬥篷-尋找內在小孩
展示真實想法,好運第一步披上鬥篷的我,掩蓋了自己的光亮,陷入孤獨,感覺不被愛。獨處的時候,卸下鬥篷,我看到那個閃閃發光的自己。
少年成名的天才女作家蔣方舟曾談及她的經歷以及「討好型人格」,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工作中,與她共事的大多為長輩,所以當他們倚老賣老給他講大道理,或是指責她的時候,即使心理十分的抗拒厭惡,還是會說恭維好聽的話取悅他們。她發現活了28年,自己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有過真實的關係。
因為年少成名讓她自己獲得比同齡人更多的資源和榮譽,因為骨子裡覺得自己並不值得大家的追捧,便由此產生出一種莫名的負罪感,讓他忍不住用討好的方式還給他人,以此來獲得心理平衡。
後來她給了自己一年放空的時間,她跑去了日本,一個人吃飯看書生活,當她發現自己脫離了各種社會關係後,變得更像自己了。面對別人的質疑,她不再會一直委屈自己,而是學會了有覺知得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甚至是憤怒。
一個失去自我的人,就像是一個沒有地址,沒有定位的房子,別人想寄包裹(愛)給你,都不知道寄到哪,因為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別人怎麼找得到你?怎麼愛你?——《人類木馬程序》
現在,我也開始嘗試直接表達自己的情緒,:」我現在有點煩,但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等我梳理好了就ok了「。我發現,坦誠的表達後,我不僅不會因為表達出來的憤怒傷害身邊的人,反而別人了解了我的需求,更理解和給到我真實需要的。
直面自己,尤其是自己的情緒,敢於展示真實的想法,無條件接納自己,我的好運也從此開始。
設置安全區域,做彼此的鏡子
如果一個人恐高,告訴他:那有什麼可害怕的,勇敢一點,這於事無補。在一個安全區域內,陪愛的人一起直面恐懼,用愛的頻率逐漸替換恐懼的頻率,改變更容易一點點發生。
」你為什麼不敢從鬥篷中出來呀」
「我覺得他們和我不一樣,不接受這樣的自己」
「你看看,我們和你一樣,你很安全」
我一年抵十年的蛻變,感恩遇見了他們。
有任何困惑,只要提出來,他們就會從不同角度幫助我深挖原因,我們就像彼此的鏡子,看到一件事更多的可能性,進而突破自身視覺與思維盲區。
我們一起建立了共修群,互相監督起床一起靜心冥想,定期通過讀書,電影,寫作等分享為彼此助力,每周針對某個問題討論,通過高質量的問題,啟發深層的記憶,激發對於問題更深入的看法,然後共創解決辦法。
重要的是,我們對彼此全然接納,沒有評判,我們為自己和社會叢林競爭之間設置了一個精神緩衝地帶,能量在此聚集與流動,彼此賦能。
脫下鬥篷,我遇到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同頻的人,開始卸下心防,和更多人坦誠相處,漸漸得,很多溫暖的人駐足,給與我擁抱,帶給我亮光,我開始意識到,可以不隱藏自己,也不會受傷了。
神奇的四句話,拿回命運劇本主導權在《零極限》一書中,有一個故事。
修藍博士在一個精神病院工作,那裡關押的都是患有極危險的精神疾病的重罪犯。心理諮詢師基本上每月一換。工作人員要不是三天兩頭兒請假,就是乾脆辭職不幹了。誰要是經過病房都要背貼著牆走路,生怕被病人襲擊。那兒可不是個人該去的地方,更別說住在那兒,在那兒做事。
修·藍博士,他從沒正式地見過病人,從沒會見過他們,僅看過他們的檔案。當他看那些檔案時,他就在自己身上下功夫。當他在自己身上下功夫時,病人們就開始康復了。
幾個月後,那些加了手銬腳鐐的病人也可以自由活動了,有些用藥劑量很大的病人減少了用量。還有些被認定是要判無期徒刑的人,最後竟然被釋放了。」
工作人員也開始喜歡回來工作了。曠工和遲到、早退的事也銷聲匿跡了。到最後工作人員的數目遠遠超出需求,因為病人們都獲釋了,而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回來工作了。現在,那家醫院已經停業了。
而神奇發生僅源於四句話,他不斷用「對不起」「請原諒」「謝謝你」「我愛你」四句話進行自我內在清理。
外在的一切通過我們自身投影出來,如果在投影儀上出現汙點,那麼投影出來的一切都會帶有暗斑,我們不需要忙於解決每一件事,將投影儀上的汙點清理,外在就隨即改變了,即內在清理。
出於好奇,我試著對著曾經帶給我傷害的人照片,每天對著照片說「對不起」「請原諒」「謝謝你」「我愛你」,兩天之後,竟然就收到了其中一個人發的道歉信,隨後開始了第一次開誠布公的聊天,我發現對彼此有那麼多的不了解,了解的那刻,我就釋然了。
對自己的生命完全負責意味著,在你生命中的每件事——只因為它們發生在你生命裡——都該你負責。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整個世界都是你創造的。要改變它們,你得改變自己。——修藍博士
十三歲,我們無法選擇原生家庭,沒有勇氣展露真實的自己,但是,鬥篷之下像我一樣的隱形人,為自己保留一份真實,用時間,信任與愛澆灌,終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可以脫下鬥篷,做真實的自己,也會遇到更多溫暖的人,我們終將會讓自己心中的內在小孩活在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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