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膚,小個子,穿著豹紋連衣裙,亞裔女人黃阿麗(Aling Wong)的單口喜劇風格突出,「重口味」、「沒節操」,充滿老司機的汙段子,反而令她大受歡迎,紅透半邊天。
視頻網站上黃阿麗脫口秀的彈幕
在之前的節目中,黃阿麗挺著懷孕七個多月的大肚子,講起段子來全然不顧政治正確,拿女權主義和種族主義開玩笑,談及自己的兩性生活更是汙力十足。
這回,她又一次挺著大肚子站在了脫口秀舞臺上——她正懷著二胎。於是,話題轉到懷孕生子的經歷,她照樣毫不留情:
「每次餵乳,奶頭就被咬得生疼」,她甚至把給女兒餵奶的自己,比作《荒野獵人》裡被熊撕咬的萊昂納多:
哺乳究竟有多麼麻煩?
母乳餵養對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麼?
美國記者弗洛倫斯·威廉士(Florence Williams)是一位新手媽媽,她在經歷了分娩和哺乳後,才意識到人們對乳房的認識太少了。於是她寫下了一本名叫《乳房》的書,其中詳細記錄了她的哺乳經歷和對母乳餵養的反思。
作者: [美]弗洛倫斯·威廉士,出版社: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懷孕的時候,弗洛倫斯並沒有費事去讀懷孕生產書籍中有關哺乳的部分。因為她更在意的是分娩的疼痛和血流如注的場面,要把保齡球般大的嬰兒頭部推出「產道」,那得有多麼驚心動魄?她惴惴不安,擔驚受怕。相對地,她對哺乳環節還算放心:「我本來就是哺乳動物,那會有多困難?等過了分娩的鬼門關,再來看那些插圖甜美的哺乳章節也不遲。」
結果證明她大錯特錯。
到頭來,分娩才是簡單的部分。弗洛倫斯在分娩過程中表現順利,甚至沒有吃止痛藥。她的兒子漂亮健康,就是有點黃黃的。她滿懷驕傲。
然而接下來的哺乳,卻是一個疼痛流血的過程。
這件慘事給她的教訓是,儘管哺乳是人性最基本的篇章,但不論媽媽還是寶寶,都不明白該怎麼哺乳。甚至寶寶知道的可能還比媽媽多。研究顯示,他們一出生就能英勇地「爬」向乳頭,而乳頭之所以色澤特別暗,也是因為要讓視線還模糊的寶寶能夠正中靶心。
就算人類母親以往曾經憑本能「知道」如何哺餵母乳,如今也早失去了這樣的能力,不得不付費聘請所謂「哺乳顧問」這樣的專業人士來取而代之。
弗洛倫斯請了一位名叫費琳的顧問親自登門指導。費琳讓她餵奶時採用足球抱法、躺餵抱法,甚至還有上下顛倒抱,教她如何讓孩子的嘴張得更大、把乳暈塞進去更多,以及在該停止餵奶的時候怎麼用小指中斷吸吮。
要學的東西多得令人眼花繚亂,弗洛倫斯剛開始掌握要領,這時又有親戚注意到新生兒的膚色越發黃了。醫生說這是母乳性黃疸,也就是說,母親的乳汁中有某種不明成分暫時阻礙了孩子的肝臟分解膽紅素。如果不暫停哺餵母乳24小時,並且馬上用人造光照他的皮膚,他的腦部就會受到傷害。
於是,大人們用奶瓶餵了孩子一天一夜的配方奶,同時還得用擠奶器從鼓得飽飽的乳房擠出乳汁。等到母子再度重聚之時,孩子卻不認識真正的乳房了似的,據費琳說這叫「乳頭混淆」。
好不容易熬到第十天,終於搞定了一切,弗洛倫斯突然感到不對勁。她的體溫躥升到40攝氏度,右乳變得又紅又硬,只好趕快去掛急診。原來她患了乳腺炎,因為乳管阻塞或發炎引起全身感染,只得火速服用抗生素。
弗洛倫斯開始疑惑:人類怎麼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遠古的原始婦女萬一有黃疸寶寶和乳腺炎卻沒有急診處該怎麼辦?哺乳或許協助人類進化,但在進化之前,恐怕有不小比例的母親都因曾被稱為「乳熱」(milk fever)的病而死亡。
當然,哺乳並不是全都是負面的。一旦不再疼痛之後,弗洛倫斯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餵母乳的,甚至可以說愛上了它。
當寶寶發育得快,需要更頻繁哺餵之時,弗洛倫斯的乳房就會神奇地以增加奶量來回應。因此她的丈夫每天晚上都得以高枕無憂,並且對這樣的安排十分滿意。做母親的想:「哺餵母乳是爸爸最好的朋友……這是男人喜愛乳房的另一個理由,卻也是新手媽媽想要掐死另一半的原因之一。」
如今,哺餵母乳似乎是一種常規的選擇,甚至有些哺餵母乳的擁護者把不採用母乳餵養的媽媽當成怪胎。從歷史上看,這樣的看法卻未必準確。雖然哺餵母乳很「自然」,但總有一些婦女為了生理或文化的因素,不能或不願這麼做。
考古學家已經發現一些歷史達四千年之久的嬰兒墳墓,寶寶埋在古老的哺乳器具旁,其中還有牛奶的殘留物。自二戰後嬰兒潮一代開始,哺餵母乳的比例持續下降,1946至1956年間降為原先的一半,為人母者都轉而接納奶瓶。
有時母親在分娩時死亡,或者乳汁因乳房感染而乾涸,或者她們因為生病而不能哺乳。梅毒可能因哺乳而由母親傳給子女,這也讓不少中世紀之後的歐洲媽媽視哺乳為畏途。
這個時候,奶媽這種職業誕生了。僱請奶媽未必是出於必要。有史以來,這樣的做法在許多社會的上流階級都是流行時尚,或許是因為這能夠提升母親的生育率。因為哺乳而產生的主要荷爾蒙催乳素會壓抑排卵。把孩子交給奶媽哺育,母親可以更快地走進下一輪生育。
僱用奶媽非但讓為人母者躲避了大自然的義務,也促成了重要的社會工程。富有的人年年生育,而貧窮的婦女——做奶媽的人,則常常只能餵自己孩子稀粥,導致他們死亡率提高,而同時,這些婦女的生育率也因她們的工作而受限。
以稀粥哺餵寶寶雖然後果嚴重,卻很普遍,因為這比僱用奶媽便宜。古往今來,許多為人母者都有奶水不足的時候,因此她們以麥糊作為奶水的補充品,或是乾脆完全以之來取代奶水。許多理想的嬰兒食品配方代代相傳,通常都包括一些奶、水、穀類和糖分。但是在冷藏和殺菌尚未發明之前,這些混合配方對免疫系統尚未成熟的嬰兒來說,都是莫大的風險。哺餵麥糊而存活的孩子,往往都有壞血病、軟骨症,並且缺乏鐵質或其他礦物質。
兩大發展使媽媽和哺乳漸行漸遠,其中一個是製造業興起,讓配方奶粉公司可以生產大量較穩定的產品。另一件大事是細菌理論的興起,改變了現代醫學以及相關的一切。醫學和科學勢不可擋,為人母者愈發樂意放下傳統的知識和育嬰的控制權,接生婆和老祖母只得退位。後來,雖然倡導母乳餵養的組織盡力鼓吹,用上了「母乳最好」的口號,但哺餵母乳的比率還是折了一半。
支持母乳和反對母乳的喧鬧——做母親的罪惡感、身心的反省、為人母者相互的謾罵、跟醫療機構的對抗——是否值得?天然的母乳是否真的比奶粉好這麼多?我們是否需要因為餵母乳失敗和選擇配方奶而深感懊悔?
是也不是。
美國記者漢納·羅辛(Hanna Rosin)2009年在《大西洋月刊》上寫過一篇擲地有聲的文章,挑戰「哺餵母乳才是最好」的說法:「假設餵母乳的媽媽心情不佳,或者壓力過大,或者像許多做母親的人一樣,因為哺乳而感到被疏離,如果她的婚姻出了問題,餵母乳又使情況惡化,那麼這對孩子未來的影響必然會比一點智商分數更大……因此整體而言,是的,母乳可能是最好的,但還沒有好到要讓配方奶像吸菸一樣,成為『公共衛生威脅』的地步。」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畢竟如今許多人都不是吃母乳長大的,但看看他們:健康、長壽、四肢修長,而且用起iPhone可靈活得很。
但是,換一種角度,現代人高發的一些疾病,如過度肥胖、糖尿病、心臟病等,這一切是否能被歸咎於人們放棄了母乳哺育而選擇了配方奶?到目前為止,資料數據似乎還不成氣候。
人類愛乳房,卻沒有認真對待,只一味地覺得難為情。
我們之所以被稱為「哺乳類動物」,正是因為乳房界定了我們。乳房比我們自以為的更重要,卻被了解的太少了。
內容選自《乳房:一段自然史與非自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