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林子人編輯 | 朱潔樹
在日本公布新年號「令和」一周後,日本銀行於4月9日公布了新版紙幣的設計:女性教育家津田梅子的形象將出現在5000日元新紙幣上面。值得注意的是,在「現代女性教育家」「津田塾大學創始人」等光環之下的津田梅子,原本只是幕末時期一個武士的女兒。
1864年,津田梅子出生於江戶(今東京)的一個武士家庭,是家中的次女。1871年,6歲的梅子同另外四位年齡稍大的女孩一起跟隨「巖倉使節團」赴美,成為日本首批女留學生中的一員。最終完成留美十年任務、拿到學位歸國的只有三位女孩:津田梅子、山川舍松與永井繁子——她們是日本的首批女留學生,也是日本首批在「睜眼看世界」後被喚醒女性意識的現代女性。
在美國作家賈尼斯·寶莫倫斯·二村(Janice P. Nimura)的筆下,這三個性格迥異的女孩猶如契訶夫的《三姐妹》,懵懂地被捲入日本現代轉型的洪流,離開故土,成長為有獨立意志的現代女性,繼而成為連接日本和美國的橋梁。「一百年前,早在全球化、多元文化主義成為每一家公司、每一所學校的目標之前,三個日本女孩跨海跨州,同時精通兩個世界的語言,成為惺惺相惜的摯友。她們的故事深深烙在了我的腦海裡。」在《武士的女兒》前言中,二村寫道。
在日本和西方的文化衝突不斷、「賢妻良母」依舊是人們對理想女性最高期待的時代,梅子在踏上美國之旅的那一刻應該未曾預料過,年齡最小的自己竟會在女性教育事業上走得比她的同伴們都遠。1882年,梅子學成歸國,曾在日本貴族女校任教。在舍松和繁子陷入繁重的婚姻生活時,她堅持追求自己的事業和目標,並於1900年創立私塾「女子英學塾」。她曾在《日本郵報》發表文章道:
「我們需要榜樣來告訴這個對女性感到不屑的世界,教育會敗壞她們。我們需要能夠成為榜樣的女性,為她的同胞辯護。我們需要清醒的頭腦和伶牙俐齒來告訴男性,女性正在遭遇怎樣的不公。我們的學校需要更優秀的教師,我們也需要更有力的領導者為女性權益發聲。」
如果梅子還健在,她應該會失望地發現當下的日本女性仍未享有與男性對等的教育權利。4月12日,東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女性主義學者上野千鶴子在東大開學典禮上的致辭引起了強烈反響。她在演講中援引的數據觸目驚心:日本文部科學省在全國81所醫科大學、醫學部進行調查,發現相較於女生的考試合格率,男生的合格率平均高出1.2倍;東京大學入學者中的女性比例長期徘徊於20%左右,今年18.1%的數值更是低於去年。鑑於統計數據顯示男女學生的考試成績並不存在明顯差別,入學率上的顯著差異只有「性別歧視」這一種解釋。
「接下來你們即將生活的校園,是一個原則上平等的社會。在偏差值競爭中沒有男女差別。但在進入大學時已經開始了隱性的性別歧視。進入社會後,更為明目張胆的性別歧視將橫行無忌。」上野千鶴子歷數了女性面對的教育不公,也談及了女性在社會中遭遇的種種不公,這些問題,中國女性也同樣有切身體會。在演講中,上野千鶴子也提及,「只要努力就有回報」的環境是過去一代代女性通過努力開創的。而今,女性依然會面臨「即便努力也無法得到回報」的處境,或許,了解過去的女性曾經是如何從無到有地開創天地,能夠讓後人更有勇氣,踏入無法預測的、沒有先例的、嶄新的未來。
津田梅子(1864-1929)。圖片來源:津田塾大學送女孩出國留學:明治維新與「巖倉使節團」
1853年7月8日,美國海軍準將馬修·佩裡(Matthew Perry)率領四艘軍艦駛入江戶灣,他將美國總統米勒德·菲爾莫爾(Millard Fillmore)籤署的國書遞交給江戶幕府,其軍艦發射了幾輪炮彈以示威懾。這一日後被稱為「黑船來航」的事件以摧拉枯朽之勢給予本就危機重重的江戶幕府統治集團以沉重打擊。
一股新的政治力量正在孕育。外樣大名和下層武士聯合起來,打出「尊王攘夷」的口號,宣布放棄對德川將軍的忠誠,要求數個世紀以來沒有實權隱居京都的天皇重新掌權。1868年1月,尊皇派的勢力佔領江戶城,推倒了將軍政權(此前德川家最後一代大將軍德川慶喜已經請辭),宣布時年15歲的天皇睦仁復闢,明治時代就此拉開帷幕。
「明治」這一年號寓意「文明的治理」,本身就說明了新政府的施政綱領。在親眼目睹西方國家的強大實力後,改革派政治家立誓要建立一個全新的日本,一個先進的國家。明治天皇即位時頒布了《五條誓文》,稱要徹底改革日本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將日本發展為與西方平起平坐的國家,「破除舊來之陋習,秉持天地之公道,求知識於世界,大振皇基。」
首先要做的,就是徹底摧毀江戶時代封建社會的種種殘餘,引入現代政治制度。1871年8月,天皇召集各藩大名領主到東京,宣布廢除藩地,設置府縣行政系統,由東京任命的府縣官僚掌管縣級事務。原大名領主的家祿和華族身份得到保留,各藩的年貢移交政府,債務也由政府承擔。在這一安排下,低級別的武士——甚至是在王政復古運動中支持天皇一派的——失去了家祿、軍銜及尊貴的社會地位。
1871年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則徹底地改變了三位日本女孩的命運。王政復古運動的核心人物、右大臣巖倉具視計劃於當年秋天率領一支由年輕政治家組成的使節團訪問與日本籤訂過條約的所有國家,實踐《五條誓文》,求知識於世界。使節團的第一站就是美國,同去的還有幾十名學生,這其中也會包括女生。
巖倉使節團代表,從左至右分別為:木戶孝允、山口尚芳、巖倉具視、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送女孩出國留學是黑田清隆的主張。這位前薩摩藩武士曾訪問過美國,看到美國女性與日本女性相比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深受觸動。在他看來,美國男性能夠在各個領域取得突出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有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成為與之比肩的智力夥伴,提供情感和精神支持。如果日本不讓女性接受教育,西方人很難將日本看作一個文明開化的國家。此前日本已經有了送男孩出國讀書的先例,現在是送女孩走出國門的時候了。在黑田清隆看來,她們回國之後,能夠在女子學校教書,教化更多女孩,還能成為日本新一代政治家的賢妻,輔佐丈夫登上國際舞臺。
黑田的倡議得到了明治政府的支持,於是他開始著手招募女學生。使節團的招募計劃提供了非常優厚的條件:在美國學習和生活十年,期間所有費用由政府承擔,學生每年還能得到800美元的補貼。然而招募令發布後應者寥寥,大多數日本上流社會家庭都不願意,也無法想像把女兒送到大洋彼岸的異國他鄉。隨著巖倉使節團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臨近,黑田不得不再次發布招募令,這次他收到了幾個申請,並立刻接受了所有申請。
申請赴美的共有五個女孩:14歲的上田悌子和吉益亮子,11歲的山川舍松,10歲的永井繁子和6歲的津田梅子。五個女孩都是在王政復古運動中落敗一方的武士家的女兒。梅子的父親津田森懂英文,曾做過將軍的翻譯官,並於1860年隨日本首個使節團訪問過美國。幕府政府倒臺後,津田家也隨之衰落。梅子的父親認為,送女兒出國接受美國教育,不僅能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還能給他帶來榮譽——如果女兒能講流利的英文,懂得西方禮儀,就能幫助父親提升在新政府中的地位。
在懵懂和忐忑間,五個女孩踏上了美國求學之旅。巖倉使節團臨行前,天皇特設國宴送行。宴會間,天皇發表講話,鼓勵使節團的各位成為「合格而務實的觀察者」,在外國盡力學習先進的文化知識,以求回國後改造積弊重重的日本社會。他說的另外一番話則在無意中流露出當時的明治政府在女性教育問題上的真實態度:
「我國缺乏培養精英女性文化的高等機構。我國女性不應該對關係到生活康樂的重大原則如此無知。雖然我們正致力於發展一套針對民眾的文明開化體系,但是,對後代教育起到早期培養關鍵作用的依舊是母親的教育!」
也就是說,送女孩出國留學,是為了讓接受教育的她們日後成為更好的「賢妻良母」,以母親和妻子的身份為國家的文明開化效力,而不是真的要求她們成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日後,幾位女孩就會體會到這重期待帶有多麼沉重的分量。
跟隨巖倉使節團前往美國的五位女留學生要結婚還是要事業:三個女孩的抉擇
抵達美國後不久,亮子患上了雪盲症,不得不中止學業;與亮子年齡相近性格相仿的悌子也因太過思念家鄉無心學習,兩人一起回到了日本。在初期的混亂過去後,梅子、舍松和繁子開始融入寄宿家庭,並在校園生活中嶄露頭角。
1878年9月,舍松和繁子成為瓦薩女子學院的首批非白人學生。繁子作為一名特殊錄取的學生進入音樂系學習,舍松攻讀四年制本科學位。即使是在美國,她們也是當時能夠接受高等教育的少數幸運女孩。舍松學習刻苦,給人一種優雅、內斂又野心勃勃的知識分子印象,她的英文寫作極佳,經常給《瓦薩雜記》供稿,是老師眼中的明星學生,同學眼中的「日本公主」。繁子在學業上不是特別出色,但她活潑有趣,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她特別擅長彈奏舒伯特、孟德爾頌和莫扎特的作品。
1881年6月,繁子完成了三年的大學課程。當年也是日本政府規定的女孩們留美期限的最後一年,舍松和梅子申請了一年延期,用以完成她們各自的大學和高中學業。繁子拿到瓦薩學院音樂學位的同時,她在幾年前相知相交的日本留學生瓜生外吉也從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畢業,即將歸國就職。十年後再度回到日本,繁子的心情有激動也有不安,但至少有一件事讓她鬆一口氣:她將成為瓜生外吉的妻子。
一年後,舍松從瓦薩畢業,成為日本歷史上第一位獲得學士學位的女性。17歲的梅子也從阿徹學院獲得了高中學位。梅子在校期間表現優異,她的學歷證書上顯示,「津田小姐在拉丁文、數學、物理、天文學和法語上的進步在班裡遙遙領先,她投入於這些學科,對這些知識有清晰的見解。」
「不論繁子是否可以在日本從事女性教育方面有意義的工作,至少她在日本社會的地位是穩定的。可是,一個一心想要投入工作的未婚女性將如何重新踏入日本社會呢?」二村在書中寫道。這也是另外兩位女孩回到日本時頻頻自問的問題。繁子回國後很快在教育部音樂調查委員會謀得一職,成為一名鋼琴老師,但舍松和梅子的夢想是創辦一所學校。她們找到了最初招募她們赴美留學的黑田清隆尋求幫助,但他並沒有把這兩個年輕女孩的夢想當回事。
尋找工作而不得的焦灼心情之外,繁子的婚姻也讓兩位女孩,特別是年紀更大的舍松焦慮不已。梅子堅持認為不應該結婚,因為日本丈夫對妻子的要求是恭順體貼,這不是這個在美國接受了西式教育的女孩的行事風格。但舍松卻漸漸開始動搖了。眼看著婚後的繁子過得那麼快樂,而教育部一直沒有回應自己的雄心,她感到備受打擊。在歸國兩個月後,這個驕傲的女孩就在心底承認:日本女子只要未婚,無論取得多麼大的成就都是一個失敗者。
1883年1月底,繁子的哥哥益田孝舉辦了一場派對,邀請了歸國三人組、其他留學歸國人士以及許多政界名流。年輕人決定在派對上表演莎劇《威尼斯商人》的最後兩場戲,舍松和梅子得以從種種煩惱中暫時抽身,仿佛回到了美國校園一般全情投入到戲劇排演中。演出非常順利,扮演女主角波西婭的舍松收穫了許多關注,她美麗、沉著、智慧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並意外地讓她得到了一位身份高貴的男士的青睞。
演出過後不久,舍松的哥哥收到了陸軍大臣大山巖向他們的小妹提親的請求。大山是明治政府中最有權勢的男性之一。他40歲,妻子剛剛過世,有三個小女兒。大山曾旅居海外三年,思想和生活做派頗為歐化。他非常明白,一位現代日本政治家需要一位在社交場合遊刃有餘,又熟悉當今時事的伴侶。另外,他的妻子也應該能夠以西式教育教導他的女兒們。在益田孝的派對上,大山見到了舞臺上光彩照人的舍松,意識到在全日本範圍內,不會有比舍松更合適的結婚對象了,何況她還那麼年輕漂亮。
歸國初期的山川舍松,左一為其留學歸國進宮做報告的裝扮這一求婚發生在23歲的舍松對人生最迷茫的時刻。有意義且收入不錯的工作似乎遙不可及,結婚會不會也是一條出路呢?她不愛大山巖,但這個男人有智慧,有權勢,有海外經歷,應該能夠理解自己。也許與他在一起,她能夠「曲線救國」,做一個有用的人。「現在日本需要的,是社會狀態的改變,而只有已婚的女性才可以輔助實現這一目標。」舍松下定了決心。
1883年11月8日,舍松與大山巖完婚,一躍成為日本身份最高的女性之一。繁子因為身體原因沒能去參加她的婚禮,四天後,她就生下了一個女孩。歸國三人組中,只剩下梅子,沒有結婚,也沒有工作。
「我必須適應,只剩我一個人了,但我不能太在意這一點。」
從英語老師到女子英學塾創始人:梅子的野心與奮鬥
很大程度上來說,女孩們歸國的時機並不算好——原本出於向西方取經目的送她們出國的明治政府此時又對全盤西化的社會思潮警惕起來,保守力量佔據了上風。1878年,明治天皇在私人顧問元田永孚的陪同下前往日本諸縣視察。在看到西方思想佔據課堂教育後,天皇感到恐慌,擔心這會動搖統治根基。回到東京後,元田在天皇的授意下改寫了之前頒布的教育法,頒布「教育大旨」,明確指出不加辨別地模仿西方會使人民遺忘規範君臣關係和父子關係的重要原則,因此「儒學是最好的導引」。西方熱於是開始退燒,日本社會又開始時興傳統復興和儒家教育,然而在儒家思想中,並沒有女性進步的空間。
在這樣的環境下,梅子舉步維艱。幸運的是,她得到了「巖倉使節團」成員、時任皇室大臣伊藤博文的幫助。1883年年底,伊藤將梅子介紹給了精英女校「桃夭女塾」的創始人下田歌子,梅子獲得了在女塾教英語,並住在伊藤家中擔任家庭教師的機會。在伊藤的幫助下,梅子踏入了上流社交圈,她一方面出於某種虛榮感而沾沾自喜,另一方面也對日本男權社會對女性意見的壓制感到不滿。
伊藤是少數願意與梅子平等交流的男性,也是少數真誠重視女性教育問題的掌權派人士。1884年2月末,伊藤邀請梅子、舍松、下田歌子、外務大臣井上馨以及多位有學識的女性來家中開會,參會者提出一個方案,為家世良好的女孩建立一所由皇后資助的學校。學校建立後,上流階級男性將以送自家女兒去這所學校為驕傲,女孩們也能夠學習西方思想,開拓視野。很快,伊藤就任命下田歌子和舍松二人為學校的規劃委員會成員。
1885年,華族女校成立。政府僱傭梅子擔任英語老師,年薪420日元,官階為奏任官。當年10月5日,學校開學,皇后親自出席典禮並發表講話,再度重申了明治政府對女性教育的態度:「我們認為,女性的美德即順從,女性需要服侍父母、公婆和丈夫,正確處理家庭事務,成為母親後,女性需要給予她們的孩子良好的家庭教育……為了成為這樣的女性,你們需要掌握一定的知識。」往大裡說,當時整個社會其實都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女性走出家庭,進入公共領域,梅子在當年11月皇后生日慶典上的遭遇就是一例:雖然與梅子官階相同的人都要在那一天進宮向皇后道賀,但因為與她同級的官員都是男性,而女性無法單獨出現在男性群體中,梅子被迫放棄了進宮的機會。
梅子的學生都是家境良好的貴族女孩,然而受制於階層及性別傳統,梅子對這些學生的學習能力印象平平。與此同時,華族女校的保守風氣也令梅子不滿。她再度萌發了赴美留學的念頭——她一直為自己沒有接受大學教育感到遺憾,「雖然現有的教育程度足以支持我在這條平凡之路上繼續走下去,但是我想要的不只是這些。」
1889年9月,梅子在華族女校校長的支持下進入布林茅爾學院學習兩年。她激動地發現,周圍儘是她在東京時渴望而不可得的——女性的獨立和智慧。正如該校校長瑪莎·凱裡·託馬斯(Martha Carey Thomas)所說:「我們之中,除了婚姻外一無所有的女性將是失敗者。」梅子選擇主修生物學,決心與出國留學選擇理工科的的大部分日本男生一較高下,證明女性也能在這些領域取得佳績。她的確做到了——她與一位教授合著一篇題為《論青蛙卵的排列方向》的論文,發表在《顯微科學季刊》上。
從左至右分別為:津田梅子、愛麗絲·梅布爾·培根、瓜生繁子、大山舍松1892年,梅子以優異成績畢業歸國。此時,她已經非常明確自己畢生的目標:讓更多的日本女孩接受教育。然而讓她煩惱的是,舍松和繁子還在試圖為她做媒,她們二人也在家庭生活的束縛下漸漸對女性公共事務力不從心起來。她寫信給美國好友、女性教育家愛麗絲·梅布爾·培根(Alice Mabel Bacon)抱怨此事,後者這樣安慰她:
「對此我也感到傷感,你和她們之間的鴻溝越拉越大,而她們只是隨波逐流,變得保守。可是,女性一旦結婚,就會被丈夫的需要和孩子的未來綁架,只有你我這樣獨立的老處女才有為自己做選擇的自由,而如果有誰被我們傷害,那只有我們自己,至少我們的熱情、錯誤甚至失敗不會傷及他人。」
回到華族女校,梅子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忍受與下田歌子共事——後者所倡導的「賢妻良母」植根於儒家順從之道,而非西方自由人文思想,兩人的教育理念漸行漸遠。1897年,梅子產生了獨立開辦女校的想法。對於女性教育,梅子一直採取的是折中主義的態度,她認為,女性接受教育不是為了挑戰男性,而是為了更好地輔佐男性。她鼓勵所有女性掌握一技之長,一旦為形勢所迫,就可以此養活自己。乍看之下,這與「賢妻良母」論也沒有太大區別,但我們應該注意的是,這種較為溫和的態度讓梅子得以在保守的社會氛圍下自保。
1900年,梅子從華族女校辭職,創辦女子英學塾(女子英文私立學校),旨在培養出深受西方思想滋養,深諳女性教育重要性的學生。首批入學的有14名學生。梅子希望培養出懂得獨立思考的個體,而非只會死記硬背的玩偶,但同時她也狡黠地教導學生懂得隱藏鋒芒,「我希望你們的行為舉止不要引人注意,不要顯得超前,你們要時刻表現得溫柔、順從、有禮貌,就像過去的女性那樣。」
開學6個月後,學生數量就翻倍了,入學要求也隨之提高。學塾創立第二年春天,因為校舍不夠,梅子將學校搬去了距離皇居不遠的元園町。在給美國養母蘭曼女士寫信告知新地址時,她驕傲地表示,即使地址欄只寫東京,自己也能收到信。的確,「東京教育家」的頭銜已被梅子牢牢地握在手中,終於,她找到了屬於自己、也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1929年8月,梅子逝世,享年64歲。為了向梅子致敬,女子英學塾改名為「津田英學塾」,即津田塾大學的前身。津田梅子的名字,遂永遠地鐫刻在了日本現代史上,激勵著無數女性。
《武士的女兒》【美】賈尼斯·寶莫倫斯·二村 著 馬霖 譯大方/中信出版集團 201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