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真相總是撲朔迷離,而其中人性的轉變,更是迷霧重重。
秦檜是金國奸細嗎?
這其實只是秦檜南歸中的一種說法。
歷來關於秦檜南歸,有兩種說法。
一則以為秦檜是自己設法逃歸的;
二則認為金人為了從內部破壞南宋抗金,故意將秦檜作為內奸縱歸的。
那麼,那種說法,更有道理呢,或者,更接近歷史真相?
秦檜在北宋滅亡之前,官至御史中丞,這是北宋監察體系裡面相當重要的官職。
在北宋,任用御史言官,條件是非常苛刻的。
自太宗始,就以詔書、臺規的形式,規定了御史必須具有剛直的性格、忠厚淳樸的品德和通體博識的才識。
通俗點說,在宋代,想要在御史臺做言官,人品要過硬,政治要正確,才能要通古博今。
假如秦檜人品有問題,政治不正確,他是不可能做御史的。
且從秦檜在靖康之變前後表現來看,他是作為主戰派代表而在朝堂發聲的,且其口碑很好,在士大夫中享有極高讚譽。也是因為過於能「戰」而被解除了御史中丞的職位。
靖康之變時,當金人找秦檜為偽楚皇帝張邦昌寫讚歌,立楚傳時,他是嚴詞拒絕了的。從選言官的條件,到秦檜靖康時大義凜然的表現來看,他不太可能在短短幾年關押期間就變節。
或許,有人會說,人性的複雜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下定論,何況是在金國朝不保夕的生活,要想讓一個光偉正的人滑落深淵,其實並不是很難的一件事,何況在北宋那樣一個充滿「投降派」、「軟骨頭」官僚的時代裡。
我們不否認,秦檜遭不住苦難的折磨,從一個正面人物轉變成奸細「帶路黨」。但從金國宋人的口中,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秦檜投敵的記載。
比如一個叫洪皓的,他在建炎三年充當國使訪問金國,被金人扣留了15年。這15年的時間裡,他多次向宋廷密報金國的情況,因而受到了宋高宗的嘉獎。
假如秦檜真的降金,洪皓不可能找不到秦與金交往的蛛絲馬跡;找到了,也不可能不報告,以防備秦的陰謀活動。
同時,秦檜南歸之後結交的人物來看,他也不像是個奸細。
兩宋時期,理學成為顯學。
宋代理學以弘揚孔孟之道為旗幟,對孔孟的人格理想多有繼承和發揚。儘管我們今日看起來理學是對思想發展的極大禁錮,但從氣節宣揚上講,也算是弘揚愛國情懷的正能量。
處於這一時期的秦檜不可避免地也受到這種思潮的影響,因而他結交的十人人,就有很多理學標誌性人物。
比如程頤的弟子遊酢、楊時、胡安國、胡宏、王居正、陳淵、吳表臣及他們的弟子等。這些理學家所信奉的是不畏權貴個個性和主張尊君抑臣的思想,講求君子「三戒」、「三畏」、「九思」行為準則。
倘若秦檜是個奸細,他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與之往來的。而秦檜如果是奸細,為了不暴露自身臥底身份,也不太可能跟這些人往來,暴露的可能性實在太高了。臥底18年臥倒當朝宰輔而不被發現,這隻存在於小說裡,不太可能出現在現實裡。
當然,筆者並不是為秦檜翻案。
秦檜從金歸來,或自己逃跑,又或者金國縱歸,但無論哪一種情況,他逃回來之後,都不可能是金國奸細。
因為,他能夠從逃人一路扶搖直上,靠的是自己,而非金人,當然他也得感謝金人把他抓走這個事情,也正是因為有這麼個履歷,所以才會得到宋高宗的青睞。
當時,金國的政局正從粗放的遊牧民族政權向中原集權政權過渡,其建國初的所向披靡,已經因為了治理龐大後方版圖而大大弱化了。
宋金戰爭從進入到建炎四年之後,金國的軍事優勢就已經不在那麼明顯。逃亡的宋高宗在臨安落腳後,南宋的旗幟高舉,面對金人時也基本形成統一戰線,雙方之間你來我往,在沒有了金兵摧枯拉朽的情形發生。
在這種局勢下,南歸的秦檜即便可能是宋奸,也不可能繼續給金國辦事,這對於他來說又有什麼好處。金國難道還能給他一個宰相做做?以金國的體制,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從秦檜能夠以逃人的身份位居宰輔來看,他的政治眼光和政治素養絕對不可能那麼短視,天真的以為金人能夠繼續南下滅宋,又或許在滅宋之後許以高位。
他好好地在以文治國的南宋深受重用,身居高位,幹嘛想不開還要繼續做奸細?這完全是有悖人性的。
綜上,筆者以為秦檜不可能是金國奸細,他後來的由主戰轉和議,乃至殺嶽飛,並非為金國賣命,而是當時南宋政治風向的緣故。
南宋時在風雨飄搖中建立的,因此,長期受到壓制的武人一時得意抬頭,掌握極大自主性和兵權的中興四將在當時的文臣眼中,其實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南宋與金議和,一則是繼承了北宋文官政治的傳統,對外總是以求和來實現苟安,二則是繼續戰爭下去,只能讓武人做大,這不符合文官士大夫的整體利益。
逼死嶽飛,成全宋金議和的直接負責人是秦檜,但慫恿秦檜這麼幹的絕不是金人,而是宋朝的政治風氣。他是一個士大夫,屁股只能坐在士大夫這一邊,在當時,即便再愛國的士大夫,在面對壓制武將的問題上,其底線都是一樣的。
當然,作為最高領導人的宋高宗,也是一個主導這一切的重要因素,他怕再來一次苗劉兵變,怕武人們依仗對金作戰而做大威脅到自己的統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