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彩陶上 的樂和舞
馬家窯舞蹈紋陶盆
當安特生1921年在澠池縣發現了仰韶文化後,推斷這一文化並不是孤立的。囿於他當時所具有的彩陶知識,以及他以歐洲人的習慣性思維,認為這些陶器的原生地是小亞細亞的安納託利亞,是從西往東傳播到中原地區的。因此,他溯著黃河來到蘭州尋覓,最後來到了臨洮,終於在馬家窯村發現了一大批彩陶,時間要晚於仰韶文化,他把它們命名為馬家窯文化。
在經過中外學者幾十年的後繼研究之後,終於認定中國的彩陶是土生土長的文明,並不是從外國傳播過來的。安特生在晚年也坦承了自己當年持「文化西來說」的錯誤,為自己粗率的論斷而道歉。
使用黑色來裝飾紅色的陶器,這是馬家窯彩陶的一大特色,紅、黑二色並列而形成的藝術之韻在馬家窯彩陶上被發揮到了極致。馬家窯陶器上的黑彩,裝飾的面積之大,前所未有,從器口到器底,幾乎全部遮蓋殆盡,有的甚至爬到了器口的內部,從而形成了內彩,具有了一種「滿、平、勻」的裝飾美。但是,繪器者又極有分寸,這種繁密的布局並不令人感到窒息和不快,而是在密集的圖案當中時而會出現一些空白,讓人們在欣賞時,能夠感受到一種「寬可走馬,密不容針」的美。
馬家窯蛙紋彩陶盆
在彩陶的裝飾上富有感情,這是馬家窯的彩陶留給人們的印象。密布於馬家窯彩陶上的,都是一些粗細相等、排列均勻的線條,它們剛健粗放,富有強烈的動感和彈性,在器物上組成了一幅幅旋轉著的畫面,猶如江河瀉地,激浪奔騰,但在這一個又一個的漩渦當中,又會有一些空白的中心點,從而給人以靜止的感覺。欣賞著馬家窯的彩陶,猶如在聆聽一首旋律感極強的樂曲,時而嘈嘈切切,時而銀瓶迸裂,又時而收劃而止,留給人的是一種音樂之美。
馬家窯彩陶上絕大多數是抽象的紋飾,那些螺旋形的圖案,有人認為表現的是水流的渦漩,這些渦漩的樣式多種多樣:有的呈帶狀的二方連續圖案,有的呈四方連續圖案,有的是獨立紋樣,有的漩渦當中留下了一些帶點的圓圈,好像是濺起的泡沫。馬家窯文化位於洮河之濱,瀕水而居的人們常見的就是奔騰咆哮的洪水,對水有一種畏懼和崇拜之情,當然會把這常見的自然景觀表現在他們的生活器皿之上。
還有一些螺旋形的紋飾像是植物的葉子或花朵,它們互相組合,交織成了美麗的圖案,有的花葉中還畫有點狀的果實。這表明,當時的馬家窯人已經進入了農耕的時代,種植業已經成為人們依存的主業,他們通過對植物的崇拜來祈求五穀豐登。
渦形紋飾彩陶瓶
也有人認為,有些旋轉著的圖案是鳥頭,頭頂是向後旋轉的羽冠,前有彎彎的鳥喙,下部是彎曲的長頸,這是鳥文化在馬家窯彩陶上的表現。這些鳥眼並不全是怪眼圓睜,有的眼睛是閉著的,在圓圈中用一條線來表示,好像是在眨眼或是睡覺,這是鳥類特有的表徵。
馬家窯彩陶上蛙的數量相當多,有正面有側面,有全身有局部,還有的只有頭部或肢體,甚或是蛙卵,這些蛙已不同於半坡時代具象的蛙,而是已經圖案化、抽象化了的蛙的符號。它們或是巍然蹲踞於陶盆之中,或是隨波逐流於渦漩之間,或是穿遊於花葉之下,或是遊弋於漁網之外,或是四肢伸展,或是藏頭露尾,有的僅僅只是一肢半爪。馬家窯的一隻彩陶盆中,當中畫著一隻巨大肥碩的青蛙,它鼓腹而踞,四肢伸展,身上滿布著的是交錯的網紋,象徵著人們對它捕獲的欲望;它的身邊散布著一些黑點,是蛙卵,象徵著對生殖繁衍的祈求;盆的邊沿上則是水草葉,那是青蛙的生活環境。青蛙的外型並不美,冷溼的皮膚也並不令人討喜,但是古人正是看中了它能夠同時在水陸兩界生活,並具有著非凡的生殖能力,因而把它崇拜為神的,它和鳥紋一樣成了馬家窯最具特色的典型紋樣。
馬家窯彩陶瓶
1973年,在青海省大通縣上孫家寨馬家窯地層的墓葬裡,出土了一件敞口的陶盆,就在這件器皿內沿,古人用黑彩畫了一圈三組人形的圖案,每組五人,都留辮髮,手牽手,作群體舞蹈狀。在每組人物之間,都畫有豎狀的直立線條,旁邊還有一片柳葉狀的圖案,人物的腳下有四道平行的橫向線條,似在表示這些人物是在水濱的樹叢間歡樂歌舞。如果這隻盆內裝了水,水位線在四道橫線處,那麼就可以看到舞蹈人物的美麗倒影,猶如生活一般真實。陶盆上那些人物的下肢部都有一根突出的棒狀物,或許那就是男性生殖器,古人尤其要突出和誇大這些體徵,來強調自己的生殖能力,是人類生存的一種本能。在這隻陶盆的外壁上,還有幾道彎曲的水紋,裡面伸出幾隻青蛙的爪子,暗示著對生殖的祈求願望。
安特生為這次考察寫了一本書,題目叫《黃土的兒女》,講述四千多年前黃土地上的兒女們,用音樂和舞蹈的形式來裝飾自己的器具。
馬家窯彩陶(瓶身漩渦紋,有一種說法是鳥頭的變體)
來源:美術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