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瘦駝
興奮劑的貓鼠戰爭
貓只能在老鼠後面跑
興奮劑,一類特效藥物或者生理製劑,它們的共同特點是都能夠增強或者輔助運動員增強體能或控制能力,提高比賽成績,輸血提高運動成績的方法也被歸為使用興奮劑的範疇。
現在,興奮劑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然而追溯歷史,事實並不簡單。
以使用興奮劑為榮的日子
人類食用特別食物提高運動員和戰士的體能,由來已久。北歐傳說中的神勇戰士巴薩卡斯(Berserkers)在戰鬥前要服用一種名為「不頭疼」(Butotens)的飲料,可以大幅提高戰鬥力。後人考證這種飲料很可能含有毒蘑菇的成分,而毒蘑菇據傳是古代奧林匹克運動員賽前經常使用的興奮劑。
最早登上現代體育舞臺的興奮劑是鴉片,英國傳統的耐力賽跑則是現代體育使用興奮劑的源頭。1807年,參賽者亞伯拉罕·伍德聲稱自己使用了鴉片酊才保持24小時一直清醒,擊敗了其他選手。
在那個時代,使用藥物參賽並不是不光彩的事情,而是一種新的「科學」方法,伍德的經驗迅速得到推廣,並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1877年,英國耐力賽的奪冠成績達到了500英裡。一年之後,最好成績被提高到520英裡,即近840公裡,冠軍為此連續奔跑了138小時。
興奮劑的奇效迅速在體育界傳播。在美國,著名的六天自行車耐力賽的參賽選手大規模使用古柯鹼是個公開的秘密。1896年,現代奧林匹克在雅典拉開帷幕,奧運會同樣吸引了興奮劑的參與。
1904年,美國聖路易斯第三屆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馬拉松比賽冠軍是美籍英國人託馬斯·希克斯。在比賽過程中,他的教練查爾斯·盧卡斯一直拿著注射器跟隨著他。當希克斯精疲力竭之時,盧卡斯給他注射了一針「士的寧」(Strychnine),並給他喝下一大杯威士忌。士的寧也叫馬錢子鹼,是一種中樞神經興奮劑,它也是早期使用最廣泛的一種興奮劑。在終點前四英裡,再次面臨崩潰的盧卡斯又被打了一針。對此,官方報導予以充分肯定:「馬拉松比賽充分從醫學角度證明了藥物對於長跑選手是多麼重要!」
環法自行車賽近年屢爆禁藥醜聞,其實它的「光榮」歷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紀20年代。1924年,一位「環法」自行車運動員向記者炫耀他的裝備:「這是古柯鹼,對眼睛有好處。這是氯仿,對我們的牙有好處。這個,是搽劑,能讓我們的膝蓋回暖。你想看藥片嗎?說實話,我們是靠著炸藥騎車的(意指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可以用來提高心臟的能力。
我們不能責備那時的運動員,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興奮劑的危害。1930年,環法比賽改為由組織者提供經費,參賽手冊上明確指出,組織方不負責各支車隊的「藥物」費用。言下之意是,組織者不反對選手們使用藥物。
興奮劑露出醜惡嘴臉
老鼠畢竟是老鼠,早晚要搞出亂子來。
1899年,世界自行車賽冠軍馬歇爾·泰勒突然退賽,原因是服藥造成的幻覺;1904年依靠「士的寧」獲得冠軍的希克斯再也沒有參加正式比賽; 1960年,丹麥自行車選手延森在羅馬奧運會比賽中死亡,屍檢證明他服用了苯丙胺、酒精和另一種擴張血管的藥物;1967年,前奧運銅牌選手、英國自行車運動員辛普森死於環法比賽途中,死時衣袋中還有未吃完的苯丙胺……
大量的事例表明,興奮劑的危害不容忽視。然而,國家力量的參與使興奮劑蓬勃發展。
興奮劑第一次大發展出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1934年麻黃素的類似物安非他命被商業合成,商品名為「苯齊巨林」(Benzedrine)。這種中樞神經興奮藥立即成了軍方的寶貝,因為它可以讓人忘記疲勞持續興奮。二戰期間,僅英國就向士兵們提供了7200萬片苯齊巨林。
興奮劑的第二次大發展出現在冷戰期間。1954年,越南舉辦了一場舉重比賽。一位蘇聯生理學家醉酒後向美國運動醫學專家約翰·齊格勒透露了秘密,他們給運動員使用睪酮。由於恰逢冷戰時期,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在各個領域展開了針鋒相對的競爭,體育則是最直截了當的方式之一。當體育不僅與個人榮譽,而且和國家利益乃至意識形態掛鈎,興奮劑的發展幾乎難以避免。
回國後,齊格勒立即開始給自己和兩名舉重運動員服用小劑量睪酮,結果十分讓人鼓舞:受測者的肌肉更發達,力量更大。由於睪酮有較大的副作用,齊格勒找到了一種自認為副作用較小的藥物——去氫甲睪酮。這種藥有個響亮的商品名——「大力補」。
以「大力補」為代表的蛋白同化製劑多是雄激素類似物,能夠顯著增加身體中肌肉比重。身材健美的現任美國加州州長施瓦辛格也曾服用過這類藥物。
冷戰期間,最大規模的興奮劑事件莫過於近年曝光的前東德運動員大規模使用禁藥。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有上萬名東德運動員參與了一項名為「Komplex 08」的計劃。他們被要求服用一種據稱是維生素的藍色藥片,而那就是一種「大力補」類的合成類固醇。
反興奮劑正義之劍
大規模的發展導致大規模的災難。
曾經風光一時的「大力補」導致男性脂肪代謝紊亂、肝功能異常、頭痛、高血壓、禿頂、前列腺肥大、精液過少或無精、性慾改變、過度的攻擊行為等。而對女性的有害作用幾乎是不可逆轉的,其中包括:引起月經不調和閉經、乳房扁平、陰蒂肥大、痤瘡、多毛症、嗓音低沉等。更可怕的還是那些尚未查明、潛伏期較長的副作用,例如癌症和胎兒先天畸形等。
1968年,國際奧委會開始在第十九屆奧運會中開展興奮劑檢測,抓捕興奮劑這隻老鼠的貓正式亮相。
但最初,貓不夠強大。檢驗人員對當時常用的「大力補」等毫無辦法。整個奧運會期間,僅檢出一例違禁藥物事件。瑞典現代五項選手利延沃爾成為奧運史上興奮劑違禁第一人,而他服用的違禁藥物只是過量的酒精。
1988年漢城奧運會成為反興奮劑進程中的一個轉折點。男子百米飛人大戰中加拿大人本·詹森一舉擊敗卡爾·劉易斯,並大幅提高世界紀錄。不過,他的金牌僅僅在脖子上掛了數小時之後,就被宣布查出服用禁藥「康力龍」(Stanozolol)。此事推動興奮劑檢測技術取得巨大進步。2004年雅典奧運會,有創紀錄的27名運動員栽進了藥瓶子。
然而,即使到今天,興奮劑的檢查技術仍然跑在興奮劑的後面。因為反興奮劑的思路是出現新的興奮劑,再尋找解決辦法,而不能提前預測可能出現的新藥物。這種思路可以理解,因為反之則可能助紂為虐,幫助不法者提供違法的辦法,但這一思路也導致興奮劑檢查技術滯後。
促紅細胞生成素(EPO)是近年得寵的新型興奮劑。它最早是被作為一種治療貧血等血液疾病的藥物,由於能促進紅細胞生成,提高身體的耐力,被很多耐力項目選手用作興奮劑。早在上世紀90年代,EPO就被列入禁藥名單,但在2000年雪梨奧運會之前,人們無法檢測出這種興奮劑。
隨著體育商業化的不斷深入,體育裡的利益誘惑不斷提高,這讓少數運動員和生物醫學科技人員作為老鼠一方參與進了這場貓鼠遊戲。
迄今被抓住的最狡猾的一隻老鼠是美國巴爾科實驗室,這家運動醫學研究機構早在1984年就向市場推出了一種名為ZMA的營養品,聲稱其中含有微量元素和維生素,能幫助運動員補充礦物質。許多運動員成為ZMA的「受益者」,當年的世界百米飛人科林斯曾經在奪冠後對著攝像機鏡頭說:「謝謝你,ZMA!」
ZMA的偽裝被一支用過的注射器戳穿。一位田徑教練把一支殘留著ZMA的注射器寄給美國反興奮劑局,從中檢測出了一種新型合成類固醇THG,它的全名是四氫孕三烯酮。這種精心設計的興奮劑可以逃過此前所有的興奮劑檢測。一支注射器牽出一大串運動場上星光閃耀的名字:瓊斯、錢伯斯、加特林、科林斯、蒙哥馬利……
下一隻老鼠是什麼?也許是基因興奮劑,或許是別的什麼玩意兒。只要體育仍舊與榮耀、金錢相連,這場貓鼠鬥的遊戲,就一天不會終止。
(責任編輯:孟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