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雲網(微信:ilieyun)北京】 2 月 25 日報導(文/周佳麗、盛佳瑩、韓文靜、蘇舒,編輯:林文龍)
疫情下,大量企業備受煎熬, 2020 年才開局,大多數企業的主題就變成了「活下去」。
在經營業務難以正常開展的情況下,想要「活下去」,降薪或者裁員,成為了企業一時之選。
「我裁了那個在年會上被獎勵的員工」,「一天虧 9 萬,裁掉20%員工」,「做好了只剩我一個人的準備」,「來公司剛滿四個月,我被裁了」,「你只有兩個選擇,同意or同意」……關於裁員與被裁員,獵雲網採訪到了 7 個故事,企業無奈,員工不甘,都在其中。
以下是他們的自述,略經編輯。
一.我裁了那個在年會上被獎勵的員工
講述人趙鵬,某母嬰科技企業創始人
我們來自廈門,是一家母嬰科技初創企業,主要通過嬰兒車分時租賃的業務,為母嬰出行提供服務,這意味著,我們非常重線下,依賴商圈和景區等服務場所。
2018 年 8 月,我們第一批自助嬰兒車在廈門某商場正式投放。 2019 年 1 月我們啟動全國主要城市拓展,並在上海和深圳設立了分公司,以便我們輻射華東和華南主要城市。整個 2019 年,我們在全國 11 個城市,一百多個網點完成了鋪設和運營,服務了近 10 萬用戶。
可以說, 2019 年我們的速度還是可以的,成績和數據也挺樂觀。春節期間,想像中商場和旅遊景區是人滿為患,團隊原本計劃是加班大幹一場。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突如其來的疫情打破了所有。商場關門了,我們的業務也隨之停擺,每天壓力山大。
簡單地講,我們也撐不過三個月了。
疫情爆發後,口罩成了剛需品,團隊立刻通過相關渠道訂到了一批醫用口罩,並緊急上線了小程序團購頁面,優先地以成本價給我們用車用戶,給他們提供增值服務,也是回饋用戶對我們的信任。畢竟單個家庭去採購量太小,工廠也不願意接單,所以我們想著做個平臺幫大家採購,挺過去是關鍵。但事與願違,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廠家沒有辦法發貨給退款了,我們也就將款原路退給了用戶。挺可惜的,特殊時期我們算發起這個活動時間蠻早的了。
我們團隊有三十來個人,目前就我和其他幾位核心高管在辦公室,其他員工依然在家線上辦公。辦公室裡的常規防護用品也都齊全,除了口罩比較麻煩一些,需要搖號分配,每個人配 6 個左右,保證日常的需求。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線下的網點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雖然我們有數據顯示,有些網點,比如上海、深圳區域的,有零星客戶在使用,但都是很低的個位數水平,連平時的零頭都不到。
再加上場地租金、人力等硬性成本的高昂支出,每天都有大筆的錢在流失,卻沒有分毫進入。為緩解公司資金壓力,我們不得已走出了「裁員」的那一步,減去了10%左右的人力。
其實這個決策早之前就已經跟另外兩位股東協商了,但我還是拖了一個星期才去下達,總期盼著會有特效藥出現,或者局面會突然扭轉。但確實等不了,開支還是蠻大的。
這裡面還有一個我剛剛在年會上獎勵的員工,但沒辦法,因為他所在的崗位上受疫情影響最大,也就是說可能好幾個月,他都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也很痛心,但逼不得已,都是為了能夠撐過去,這個時候不撐過去,公司沒了,大家就都沒了!我想等疫情過去,公司回歸正軌,還要把離開的同志們再請回來。這不是空話,是真的有計劃。
為了活下去,我們也想盡了可行的辦法。比如我們去跟線下母嬰店、親子教育企業、餐飲旅遊酒店行業等多個高客單價、中大型連鎖品牌去洽談,他們也是疫情的重災區,沒有客流、沒有營收,每天都很焦慮。
雖然我們也很難,但我們好一點的是,我們有平臺,平臺內有客戶。疫情總歸會過去,大家之後也一定會去線下服務場所消費,那我們就把這些一定會消費的產品在平臺上以優惠價格做預售,先讓部分資金回籠過來,撐過這段時間。
對於用戶而言,他們用比平時更優惠的價格,獲得了同等的服務;對於線下服務場所的商家而言,即使犧牲了一部分價格體系,但有了現金流,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最近這段期間,我看了幾部電影,其中有一部是講邱吉爾的《至暗時刻》,裡面有句臺詞是:無論多麼恐怖也要爭取勝利,無論道路多麼遙遠艱難,也要爭取勝利,因為沒有勝利就無法生存。
就像這句臺詞一樣,無論道路多麼艱難,我都竭盡全力讓我的公司活下來。我們必須要去反擊,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二.一天虧 9 萬,裁掉20%員工
講述人姜偉健,某餐飲連鎖品牌創始人
今年是我創業的第五個年頭,發展至今,公司品牌已經營數十家直營店,在全國已籤約近百家。
受疫情影響,我們絕大多店鋪都是關門停業狀態,只有 5 家直營店,以個體形式復工營業,但也只是提供外賣業務。事實上,我們是做實體零售的,也是初次嘗試線上銷售,訂單也是以老會員為主,基本上一家店平均一天有個 3000 左右訂單。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房租、人力,還有各種原材料庫存的成本,每天都在擠壓著不多的現金流。我們演算過,一天基本上有 9 萬多元的損失,一個月怎麼說也得有 250 多萬。
相比那些大佬企業,我們小企業更慘,因為大的企業會有一些政策資源,他想要錢的話,各個渠道都能拿得到。而像我們這種上下不靠的,是最難受的,也不太指望外界來的資金,還是要公司內部開源節流。
對於我們來說,如果 4 月份之前疫情可以結束,可能什麼事情沒有。但如果還在蔓延,我們可能會削掉那些不盈利的直營門店,再不行可能總部辦公室都會搬掉,把該砍掉的不必要支出都砍掉。
說實話,在小企業群裡,我覺得我們虧損應該是少的。 大部分基本上上 100 家規模的連鎖店,一天虧損一兩百萬,而我們都是小店規模,房租用人等方面相對來說比他們少。我算了下,我們帳上的現金流撐6、 7 個月,是問題不大的。
加盟商這邊,我們基本上把這兩三個月的管理費都給他免了,全國有 100 多家店,大約管理費是在 1000 多塊錢左右。我們肯定不是這個行業最慘的,但怎麼說誰也好受不了。
總部這塊壓力比較大,現在這個大環境的客觀事實誰也改變不了,肯定需要大家共同去分擔為了活下去,我們公司所有人都只拿一兩千元的最低薪資標準,同時也裁員了,幅度20%左右。
不過,我們公司內部本來的10%末位淘汰制就比較嚴格。現在基本上,比如說,過去一個門店用 3 個人的,現在只用 1 個人;把沒有過試用期、覺得不是特別合適的員工,基本上都裁了。
疫情無情,但有「危」就有「機」。對於我們來講,一方面我們品牌今年的重點是做線上外賣,所以說同城配送包括線上外賣,是我們今年的發力方向。疫情的爆發,致使我們不得不加速往這方面去籌備。
另外,去年我們以直營為主,今年將重點去做全國加盟,做相對更成熟的加盟餐飲品牌。此前在加盟這塊,我們是薄弱的。疫情正好給了我們兩三個月的時間,快速把招商的體系去完善一下。
這個時候,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外界的事物誰也改變不了,我們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就以什麼樣的方式去面對,改變不了的事情也只能徒傷悲。
我們也是從小規模一點一點做出來的,一路走來,生死存亡的時刻也都經歷過好幾次,這次可能比過去那種生死存亡的時候還要好一點。
2016 年底的時候,帳上就 10 來萬現金了,給員工發完工資就沒錢,那才叫生死存亡。而且那時候是大家都活得挺好的,就我在生死存亡邊界線上。現在呢,是大家都面臨著同樣的難題,會發現我們的問題可能還少一點,這算「阿Q精神」吧,活不活得下來,就各靠自己的本事。
三.我沒有裁員,但員工不來了
講述人王青,某網咖老闆
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網吧老闆,可以一邊玩遊戲,一邊收錢。現在我在蘇州,開開關關經營著 4 家主題網咖,剛過而立之年,也算實現了夢想。
只是,突發的疫情著實打得我有些措手不及,立刻將門店關停歇業。開不了門意味著沒有現金流,而每天又有大筆的租金、人力等硬性成本放出去。現在我們一家門店一個月損失 1 萬元左右, 4 家門店就是 4 萬元,難受啊!
為了降低虧損,我關停了電信網費,私人房東那邊租過來的門面還是要交房租;國家的,物業那邊答應說減免兩個月。
人力方面,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疫情時間很短,當時的工資是正常發。後來越來越嚴重,我和員工協商讓他們半薪待業,懇請他們等開門再來上班。但一共 16 個人,只有 5 個人答應來,有2/ 3 的人直接在老家廠子裡找了工作。
資金儲備上,因為行情不好,年前我們幾個合伙人之間就沒有分紅,帳上還有點資金,暫時還能度過。還沒有到需要貸款等渠道求資金投入的地步。
不過,這幾年網咖行業日子也不大好過。市場優勝劣汰,客戶端遊戲熱度下滑,網路遊戲增速整體放緩。加之移動端手遊的興起,網咖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甚至被論為「夕陽產業」。
我們這幾年來的運營情況也不容樂觀, 2015 年剛做的時候,因為便宜,包夜都是滿人,現在顧客看的是環境、服務和心情,價格高與低沒那麼不重要了。現在唯有靠近大學城附近的店,包夜人員情況還挺多的,但市區裡的店就不一樣了,晚上 6 點到 10 點是滿機,過了 10 點人就少了,包夜的也就二十來個人。
而在本就狹窄的賽道內,總會輪到與網魚網咖打招數的時候。曾經網魚網咖也找到我們尋求加盟。他們的管理和品牌是不錯的,但是作為一個投資者,一個老闆,是不會加盟的。我算過一筆帳,雖是免費加盟,但後期所有的人力、設備、甚至裝潢都得經過網魚網咖,還要從營業額裡抽成。
這直接決定了加盟後開銷大於收入,最少也要兩年回本。而我自己經營,一年左右就能翻盤。我認為,網魚網咖帶領了網吧行業進入高端階段,包括網魚奶茶和服務,但現在已經沒有亮點了,個體設備投入也很大,現在高端一點的門店都和網魚差不多了。市場很分散,他們吃不下的。不管什麼魚什麼咖,網吧行業都已經是在懸崖邊上。
一方面現在年輕人佛系養生,一般凌晨 2 點多場子上就沒什麼人,通宵包夜上網的時代已經不復存在。另一方面,手遊的興起對網吧產生了非常大的衝擊力,如果PC端遊戲沒有更新或者新出,網吧以後的生存將會很難。
儘管現在的店開得還算平穩,但我想:現在 00 後已經成年了,以後去網吧人會越來越少,所以網吧行業也要適應新時代,比如現在的手遊館,VR電競館等,都將是我以後考慮的新方向。
從網吧到網咖,再到現在的電競館,從一開始的十家店,到現在耗盡精力苦撐著的 4 家店,這麼多年來,我也算是目睹了行業的浮浮沉沉。而現在受疫情影響,我也只能邊走邊看,如果這個行業有錢做,我們應該還會做。
四.做好了只剩我一個人的準備
講述人周洋,親子兒童劇創業者
1 月 20 日,我和往常一樣打包行李離開武漢的公司回荊州老家過年。彼時,鍾南山剛剛宣布新冠病毒存在人傳人現象,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月之後,這隻「黑天鵝」給每個人帶來如此深刻的影響。
作為一支在武漢深耕的親子兒童劇團隊,我原本計劃 2 月底開啟首次全國巡演,但如今巡演計劃被擱置下來,未到拐點的疫情,遙遙無期的復工,面對已經停工一個月的公司,我做出了裁員的決定,「不裁員,公司撐不了幾個月。「
「公司所有執行團隊人員全部砍掉了,只剩下產品研發團隊繼續做產品。」做出這個決定,我和每個裁員的員工一對一溝通,並表示開工後會再邀請員工回來,並做出一定的經濟補償。但我也知道,這是一個偽命題,「行業裡所有人都無法倖免。」
受疫情影響,線下娛樂行業全線停止營業,與受影響較大的餐飲行業相比,文娛不是剛需,尤其作為細分的現場演出來說,帶有集會性質,「就算疫情得到控制,大家也會對病毒的不確定性有擔憂,除非病毒徹底消失,行業才可能復甦。」
但這意味著,需要更長的恢復周期。對於一家中小企業來說,我是否能撐到那個時候,說實話,我不知道。
「我們不像教育行業,可以轉為線上運營,尤其是針對幼齡的兒童劇,更注重的線下場景下的氛圍和體驗,線上無法做到沉浸式的演出。」儘管如此,我和團隊依然在研究如何將演出培訓業務轉為線上教學。
「實在是不知道疫情會持續多久,如果再停工一個月,可能會解散所有人,我已經做好了只剩我一個人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