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學家駱利群|會問問題和解決問題同樣重要

2020-12-05 鳳凰衛視

本期《陽光保險——名人面對面》

對話 駱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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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採訪摘要

做科學,學會提問也很重要

2019年夏天,我們在北京見到了駱利群。他是史丹福大學生物系教授,研究大腦中神經元的工作方式,對人類大腦發育的研究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也為人類理解腦功能和治療腦疾病打下基礎。

駱利群

我是基礎科學的科學家,如果想治療腦疾病,就得先知道大腦是怎麼工作的。比如神經元是怎麼工作的?我們大腦裡1000億個神經元,是怎麼連在一起變成神經網絡,讓信息進行傳導的?

15歲考入中科大少年班,30歲成為博士生導師,36歲獲得史丹福大學終身教職,46歲獲得美國藝術與科學學院、美國國家科學院雙院士頭銜,科學的路,駱利群走得很順暢。但他說,自己的人生是「一系列的意外事」。

田川:我聽說您小時候的夢想是當貨運車司機。

駱利群:10歲之前夢想是做公共汽車司機。小學四年級時,文化大革命結束了。我記得當時看了一篇,講數學家陳景潤的長篇報導文學,覺得做數學家好像特別好玩,是從那時開始想當科學家的。

田川:覺得數學好玩在哪呢?

駱利群:探索未知吧。田川:那其實您最開始喜歡的是數學,後來對物理也產生過興趣,為什麼最後選擇的是生物呢?駱利群:是一個很偶然的因素。因為我是獨生子,我媽媽就希望我能回上海發展。上海生物研究所比較多,她知道我對研究感興趣,就整天給我灌輸研究生物好。後來我自己想了想,覺得像物理已經是一個比較成熟的科學了,但生物還有很多未知的東西可以探索。其中,神經科學又是最未知,問題最多、最難的一個類別,所以就選生物了。

駱利群與父母合影

出生在上海的一個教師家庭,課業上,駱利群一直比別的孩子走得更快一步。母親是中學老師,小時候,每天放學,駱利群就跑到她的辦公室裡看書,若是遇到問題,中學老師們都能給他解答。1981年,駱利群考上了中科大少年班。那時,他剛剛初中畢業,還沒有真正讀過高中。

田川:您認同超前教育和少年班這種教育模式嗎?駱利群:我覺得有利有弊,人生不能做對照實驗,你沒法確定如果我讀普通高中、普通大學的人生是怎樣的。我其實也放棄了很多東西的,比如因為我們科大是理科學校,所以高中的人文科學我就學得很少。於是每次考完試,我就給自己放半天假,到科大的社會科學閱覽室,讀很多人文學的書。田川:超前教育您會用到下一代身上嗎?駱利群:不會,我女兒就是正常高中畢業,然後上大學。田川:按部就班。駱利群:對,按部就班的走。而且我也不強調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大學學完。像我女兒,讀了一年大學後,她覺得需要休學一年,先到北京和臺灣學中文,認為這樣對以後有幫助,我也不反對。田川:您女兒是學什麼專業的?駱利群:哲學。田川:和您是完全不同的方向。那溝通時會有衝突嗎?駱利群:沒有,跟她交流我很開心。其實哲學跟科學最後是相近的,都是探索未知。而且照我女兒的講法,科學是哲學的一部分。田川:那您怎麼看呢?駱利群:我覺得哲學是科學的一部分。田川:為什麼?駱利群:有一個物理學家說,哲學家跟科學家開始都是一樣的,隨著他們職業的發展,科學家對越來越少的東西,知道得越來越多。哲學家對越來越多的東西,知道的越來越少。最後,科學家 konws everything about nothing,哲學家 konws nothing about everything。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 第五期少年班合影(第三排左三為駱利群)

會問問題,探索未知。簡短聊天裡,這是駱利群讓我們印象最深刻的兩句話。科學的道路上,駱利群怎麼問問題?他又在探索著怎樣的未知呢?

駱利群做科學,一個是學習怎樣解決問題,同樣重要的,是學習怎麼問問題。因為問得好,就可以有一個很好的進展。田川:但我們的教育體制,好像並沒有真正激發和教孩子怎麼問問題。駱利群:對,我深有同感。在美國教書時,上課過程中會有同學提問。但2000年到2008年,我在上海研究生院教書,禮堂裡350個學生鴉雀無聲。所以我每年都鼓勵他們提問,還是很有效的,到最後兩三年,如果我不打斷他們提問,就沒法繼續教課了。田川:您會用什麼方式引領他們問問題呢?駱利群:要講的課題在教之前先讓他們想一想,覺得最有趣的問題是什麼?比如在神經科學裡,不僅提出問題很重要,還需要這個問題能夠用實驗辦法來解決。如果你的問題提的太難、太大、太廣泛,解決不了就沒法推進科學。最好的問題是它被解決後,還可以使得其它20、30個問題都得到解決。

當科學家遇到意外

駱利群的太太,曾在採訪中提到,為了教課做研究,無論白天黑夜還是周末,在家還是實驗室,駱利群的腦子裡想的都是工作,沒有「停機時間」。

田川:其實每個人先天是有差距的,在我看來,您是一位天才。駱利群:我不是天才。田川:您不定義自己是天才嗎?駱利群:不。可能我有一定的天賦,但就像愛迪生講的,成功是由1%的天分和99%的勤奮組成的。先天可能會給你一個最高限度和最低限度。勤奮,你就可以達到你的最高點,偷懶就只能待在你的最低點。田川:所以您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天分,同時又非常努力的人。駱利群:我是蠻努力的。像每周常規工作時間是40個小時,但我花在跟科學有關的時間,遠遠不止40個小時。因為我對自己的工作特別感興趣,所以即便我花很多時間在科學上,也不覺得是在工作。

田川:您覺得要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科學家?

駱利群:想要做一個成功的科學家,可能需要你的智商達到一定水平,但其實很多人都可以達到這個水平,剩下就是要靠你的勤奮和努力了。另外,我覺得樂觀的人會更容易成功。我有一個比我聰明很多,但比較悲觀的學生。一個實驗,有50%成功概率時,我就會建議他做。但他會說,我幹嘛要做有50%概率失敗的實驗。可不做這個實驗,他就錯過了那50%成功的可能性,那他獲得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少了一點。

駱利群:有時你有一個很棒的假設,但做實驗時發現假設不對。這時,我們不會因為假設很漂亮,就千方百計去證明它是對的。科學,證明它是對的當然很好,但證明它是錯的也很重要田川:科研中證明出自己是錯的時,會質疑自己或科學信仰嗎?駱利群:對科學信仰我基本沒質疑過,對自己的能力有時會質疑。成功會有正反饋,失敗就會有負反饋,很正常,而且遭遇一定的失敗還是很重要的。田川:遭遇失敗時,您是怎麼調整自己心情的?駱利群:如果我的假設不對,我就想到底是哪裡不對?為什麼以前是這樣想的?想清楚對自己今後的發展會有更大的幫助。田川: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嗎?駱利群:我因為是科學家,所以我覺得科學是萬能的,有些問題沒解決,可能是因為還沒到時間,或我們的知識還不夠。我覺得這些問題最終都會通過科學來解決,或解決到一定程度。

儘管駱利群相信,大部分的問題都能用科學來解決,但科學中的巨大未知已經給他的生活帶來挑戰。他的大女兒患有一種罕見的基因疾病,即便他和太太都是生物學領域的頂尖學者,但面對大女兒的病,他們同樣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駱利群:我的第一個孩子。醫生告訴我們她發育的比別的小孩慢,我們不知道為什麼,認為也許是因為我們經驗不夠,或是因為我跟夫人都是做科學的,導致我們在女兒身上花的時間太少了,當時有很多的自責。後來二女兒出生了,跟大女兒情況對比發現,不是我們經驗不足,確實是大女兒存在先天不足。等到大女兒6歲時,我們去做了遺傳檢測,才知道她得了基因方面的疾病。這個沒辦法,想通過後天手法改變先天問題,還是有一定局限的。好的角度來說,我們一直困惑的疑團解決了。失落的是,我覺得好像她以後會一直需要我們的幫助,很難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但人有很強的可塑性,碰到難題時,開頭會很沮喪,但逐漸你會適應。如果是正常的小孩,進了斯坦福時你會很開心。但如果是我的大女兒,她完成以前不能完成的事情,我們就會很開心。

因為女兒的病,駱利群曾和學生們開展了新的針對疾病的研究,也有了不錯的進展。他還有一位博士後即將新建實驗室,專門研究這個疾病。面對科學,他並未動搖,樂觀的心態也依舊未變。

駱利群:科學家,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職業,人家付錢讓我們追求自己的興趣。滿足興趣後,還能對人類的知識、對改善人類的生活有貢獻。所以我覺得這個職業非常好。當然,科學家並不是最富有的,但我有足夠的錢用就可以了。最關鍵的是,做科學家可以讓你自由地探索未知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編導:張悅言、高舒晴

編輯:612、慄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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