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史17:古希臘的殖民世界——圍繞著池塘的螞蟻或青蛙

古希臘的殖民世界，東北至黑海北岸和克裡米亞，西邊可至伊比利亞半島、西西里島、亞平寧半島，高盧南、科西嘉島、埃及和利比亞也都留下了古希臘殖民者的腳蹤。古典時代的名城以弗所和米利都，都位於今日土耳其的西海岸。用柏拉圖在《斐多篇》中的形象比喻，那就是「圍繞著池塘的螞蟻或青蛙」，這裡的池塘指地中海，螞蟻和青蛙指希臘人。

希臘和腓尼基在地中海的殖民地

古希臘地區由於耕地缺乏、土地貧瘠、經常缺糧，逼迫古希臘從事海外貿易，進行海外殖民。古希臘殖民者主要三種人：城邦內戰中因失敗而逃離的一方、城邦人口過剩被派出的人，或被陶片放逐制所驅逐的不受歡迎者。當然絕大多數情況下，海外殖民的動機是為了建立和鞏固與海外的貿易關係，進而增加母邦的財富。值得注意的是，古希臘人在建立殖民地時，一般會採用母城市的法律和憲章，但新城市會保持政治上的獨立。

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位於今土耳其以弗所

古希臘的殖民範圍包括小亞細亞及其附屬島嶼、馬其頓、色雷斯，也包括義大利、西班牙、高盧等地中海西部地區，甚至在非洲北部沿海和黑海地區也有希臘的殖民地。如今的地中海和黑海沿岸名城，如馬賽、塔蘭託、敘拉古、那不勒斯、班加西、塞瓦斯託波爾、亞歷山大、摩納哥、尼斯，都曾是希臘人的殖民地。就連伊斯坦堡，在被土耳其人徵服後已經被改名，現在的名稱仍然保留了一絲痕跡——「布爾」就借自古希臘的」城邦」一詞。用柏拉圖在《斐多篇》中的形象比喻，那就是「圍繞著池塘的螞蟻或青蛙」。 分析殖民的路線，大致可以分為向東北、西、南三個方向。

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摩索拉斯陵墓，位於今土耳其哈利卡納蘇斯

一、東北方向：黑海地區殖民

向東北部地區的殖民主要指向黑海地區，對黑海沿岸的殖民使得希臘人的航海範圍大幅擴大。希臘世界對黑海地區的殖民，由愛奧尼亞人在公元前7世紀掀開序幕，在對黑海地區的殖民中米利都是最主要的力量，黑海的殖民地多數是由米利都人建立的。

米利都人在黑海地區的殖民主要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公元前7世紀到公元前6世紀初，主要建立的殖民地有希諾佩（Sinope）、伊斯特裡亞（Istria）、貝雷贊（Berezan）和阿波羅尼亞（Apolloin）。第二階段是公元前6世紀初到公元前560年，這一時期的主要殖民地包括託密斯（Tomis）、奧爾比亞（Olbia）、奇姆美利亞-博斯普魯斯（Cimmmerian-Bosporus）。建立於公元前590年左右的奧爾比亞位於三條河流的匯合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的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已經有了繁榮的商業貿易和比較完善的公共場所。第三階段從公元前560年到公元前530年，這一波的移民潮的起因是波斯滅亡了呂底亞王國繼而向愛奧尼亞地區侵略，迫使小亞細亞沿岸的希臘城邦向黑海地區移民。米利都在黑海建立的殖民地主要是奧德索斯（Odessos），並且原有的殖民地奧爾比亞和奇姆美利亞-博斯普魯斯也都有了新的發展。

除了米利都人的殖民外，伯羅奔尼撒半島的多利安人也在馬爾馬拉海沿岸的達斯西利姆、西阿斯、阿斯特克斯、加爾西頓和黑海南岸的席哈克裡阿等地建立了殖民地。來自希臘本土阿提卡半島的麥加拉先後建立了阿斯塔庫斯、卡爾塞頓以及非常著名的拜佔庭（Byzantium）。由於拜佔庭扼守的海峽是進出黑海的重要通道，在當時是一座軍事重鎮，具有相當重要的戰略意義。由於博斯普魯斯海峽非常狹窄，因此非常適合捕漁業，拜佔庭獲得了「金角」的美譽。值得一提的是希臘殖民者已經意識到海峽、河流和交通要道的戰略重要性，在伊斯特河（多瑙河）、哈呂斯河、庫班河的下遊以及通往高加索和南喀爾巴阡地區的交通道路上都建有殖民地。比如塞斯託斯（Sestos）、波爾託斯（Perinthos）、阿布多斯（Abydos）、加爾西頓（Chaleedon）、拉姆帕薩考斯（Lampsacos）等等。希臘人還在色雷斯地區建立殖民地，包括卡爾西斯人建立的卡爾西迪斯（Chalcidice）、科林斯人建立的波提底亞（Potidea）、提奧斯人建立的阿波德瑞亞（Abdera）。色雷斯地區富有森林資源並出產銀礦，但由於交通位置偏僻，這裡所建立的殖民地基本都是以農業為主。

二、向西：大希臘地區殖民

希臘在西西里和義大利南部的殖民地

向西方的殖民主要集中在亞平寧半島和西西里島地區。這一區域資源豐富，土壤肥沃，光熱條件比希臘本土和黑海地區要好，適合農作物生長，而且出產木材和穀物，適合畜牧牛羊。希臘人在這裡的殖民比其他地區規模更大，因此義大利本土南部和西西里島在歷史上被稱為大希臘。

在希臘人向西方向的殖民過程中，位於阿提卡地區、小亞細亞半島和愛琴海諸島嶼的愛奧尼亞人最先在希臘半島的西部建立殖民地，那一區域被稱為愛奧尼亞群島。群島北方有一個面積比較大的島嶼名為科孚島（Corfu），公元前734年，這裡被來自伯羅奔尼撒半島東北角的科林斯所殖民。一部分殖民者從科孚島出發，沿著亞得裡亞海岸向北遷移，最遠可以達到亞平寧半島北部。這一路的殖民人數不是很多，因為亞得裡亞海東岸的希臘半島有品都斯山脈，巴爾幹半島有迪納拉山脈，這一帶道路崎嶇且土地貧瘠，並不適合大規模殖民。

希臘殖民者更多的會選擇渡過伊奧尼亞海，到達義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開拓殖民地。在阿提卡半島東北部的優卑亞島，有一個地方叫做庫邁。優卑亞人在公元前8世紀向西殖民，在義大利南部今天那不勒斯附近建立了殖民地，名字也叫做庫邁（Cumae），這被認為是古風時代希臘人在大希臘地區建立殖民地的開始。除了庫邁，還包括基昂、埃裡亞、塔連同、克羅頓、蘇巴裡斯等等。其中塔連同（Taranto）是斯巴達在海外建立的唯一一個殖民城邦，斯巴達人在塔連同種植橄欖，這裡的手工製造業、漁業、家畜飼養業也非常繁榮。克羅頓（Croton）和蘇巴裡斯（Sybaris）位於亞平寧半島的南端塔蘭託灣沿岸，由來自伯羅奔尼撒半島北部的阿哈伊亞人所建立。當時這一地區的商貿交流都要經過克羅頓和蘇巴裡斯，因此這兩個地區是非常富足的。尤其是蘇巴裡斯的生活非常奢侈，習慣把玫瑰花撒在床上睡覺，今天英文單詞「Sybarite」的意思就是奢侈的人。公元前530年由克羅頓、蘇巴裡斯和梅塔蓬圖姆（Metapontium）組成聯盟消滅了錫裡斯（Siris），但是在公元前510年，蘇巴裡斯在和克羅頓的戰爭中失敗。從此蘇巴裡斯這個總人口一度達到50萬的富庶殖民城邦被消滅，雖然在伯裡克利時代曾得以復建，但和原來的蘇巴裡斯已不能相提並論。

和諧神殿位於義大利西西里阿格裡真託市南面「神殿谷」中，是希臘境外保存最完好的古希臘神廟之一，這裡也曾是希臘的殖民地

西西里島由於氣候溫和且風景秀麗，在島上，由埃特納活火山熔巖形成的土壤特別的肥沃。這裡盛產小麥、葡萄、橄欖，且沿海地區的漁業資源豐富，因此吸引了希臘人前來殖民。在島上主要建立的殖民地有納克索斯、贊克勒、卡塔那、列昂色內、麥加拉-希布雷阿和敘拉古等等。納克索斯由卡爾基斯人於公元前734年建立，是希臘人在西西里最早建立的殖民點。贊克勒（Zancle）位於西西里島的東北部地區，和亞平寧半島隔墨西拿海峽相望，是距離亞平寧南部最近的地區。它是由庫邁和卡爾克斯人共同建立的殖民地，後來被瑞癸翁人（Rhegium）改名為墨西拿（Messina），直到今天也是墨西拿省的省會和西西里島的第三大城市。

敘拉古希臘劇場，西西里島規模最大的古希臘劇場，也是敘拉古的標誌性建築

敘拉古（Syracuse，又譯錫拉庫薩）是被來自希臘本土的科林斯所建立的，敘拉古在後來成為羅馬的勁敵，直到布匿戰爭中被羅馬消滅。希臘人除了在今天義大利地區擁有殖民地外，殖民的觸角還一直向西延伸，甚至在遙遠的高盧和西班牙地區也有殖民地。比如阿提米西翁、馬西裡亞、阿特諾坡裡、羅達、尼西亞等等，這一地區屬於伊達拉裡亞人的傳統勢力範圍，又有科西嘉島和撒丁島相隔，因此發展相對獨立。

三、向南：北非沿岸的殖民

與東北方向的黑海地區以及西方的大希臘區域殖民相比，希臘人在南方的殖民規模遠遠小於前兩者，主要原因是地中海南部和北非沿岸一直活躍著閃米特人的一支：腓尼基人。腓尼基人的文明早在公元前15至公元前14世紀就已經非常繁盛，建立了許多城邦；在公元前9至公元前7世紀，腓尼基人和敘利亞各國組成同盟反抗亞述，但最終失敗；在公元前6至公元前4世紀，腓尼基人先後被新巴比倫王國和波斯帝國徵服。腓尼基人在地中海的貿易一直保持繁榮，因此希臘在北非的殖民有著相當大的阻力，希臘和腓尼基還因為殖民阿克雷加斯（Acragas）爆發過衝突。

儘管如此，希臘人仍然在北非建立了兩處具有代表性的殖民地，分別是在利比亞建立的昔蘭尼（Cyrene），以及在埃及建立的瑙克拉提斯（Naukratis）。昔蘭尼的殖民者來自錫拉島（Thera），這個島位於基克拉澤斯群島的南端，多火山，多地震。錫拉島的祖先是一個名為鐵拉司的斯巴達人，當時斯巴達國王年幼，鐵拉司一直執掌朝政，國王長大後鐵拉司不願做一名普通臣民，遂帶人出走到了錫拉島定居下來。錫拉島在國王格林諾司當政時火山爆發，連續7年乾旱少雨糧食減產，因而被迫殖民。殖民的領袖叫巴圖斯，由他率領民眾在利比亞的殖民曾一度受挫，在返回錫拉島時，島上居民不允許他們登陸並向他們投擲標槍。巴圖斯無奈又率領大家返回利比亞，先後在普拉太亞和阿齊利斯建立殖民地，而後向西遷徙，於公元前630年在昔蘭尼定居下來。昔蘭尼是由一些失落的沒有土地的貧苦人建立的，儘管建立的時候非常貧窮，但後來財富一步步積累，最終成為當時最富有的殖民城邦之一。昔蘭尼之所以能發展致富，一方面是這裡土壤肥沃，穀物的產量較高，且有大片的牧場；另一方面，這裡生長著一種名叫串葉松香草（Silphium）的植物，這是一種藥用植物，具有很好的止痛功效，在當時有很大的市場。

希臘人在利比亞進行殖民的同時在埃及也有殖民地，最早到埃及的希臘人不是殖民者而是海盜，而後有希臘僱傭軍來到埃及，被埃及人用來對抗巴比倫和亞述。通過僱傭軍對埃及的了解，激起了希臘人向埃及殖民的渴望，希臘人在埃及建立的殖民地的就是瑙克拉提斯。

四、殖民的影響

字母的演變與傳播

由於經貿往來的頻繁使得文化交流日益加深。隨著殖民擴張和海外聯繫的發展，西臺、新巴比倫、腓尼基等東方各國的文化得以傳入希臘，其中腓尼基人的影響是最主要的，有學者稱這是希臘的東方化。希臘和東方的交流很早就有，但大殖民運動加速了東方文化傳入希臘。向西和向南殖民的過程中，與希臘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腓尼基人，在希臘人同腓尼基人的交流中，得到最寶貴的文明成果就是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字母是在吸收埃及西奈字母的基礎上，於公元前13世紀創立的。腓尼基人的語言屬於閃含語系，而希臘語屬於印歐語系，元音在希臘語言中佔有更重要的地位，因此希臘人在吸收腓尼基22個輔音字母的基礎上加入了元音字母，在字母表中一共有27個字母。腓尼基字母是希臘字母的鼻祖，希臘字母是拉丁字母和西裡爾字母的源頭，後兩者字母幾乎是歐洲所有字母文字的來源。

除了字母之外，希臘還向腓尼基人學得了造船的技藝。腓尼基當時的船有20多米長，7-8米寬，船頭和船尾都是尖的，一天可以航行三四十千米，這在當時是最先進的。古希臘通過大殖民運動在色雷斯和克裡特地區獲得了良好的木材，希臘的造船業才得以興盛。

希臘殖民者長期遠離故鄉定居在異地，思想上自然不會受到傳統的束縛，在這種環境下誕生了偉大的哲學和科學。米利都因其海外殖民的強盛，也為其帶來了思想的繁榮。以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為代表的米利都學派的形成，標誌著西方哲學的誕生。這二人都曾旅居外邦，泰勒斯曾遊歷於埃及和兩河流域，阿那克西曼德率領使節到達過斯巴達。自殖民時代之後希臘人開始思考世界的本源和自身存在的價值。希臘海外殖民使得希臘人的眼界得以開闊，促進了經濟的交流和文化的溝通，為希臘古典時期的繁盛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