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格與人的升級版

2020-12-04 長江日報

劉洪波 湖北仙桃人。長江日報評論員,高級記者。

船在出現損壞時,會更換船板。如果一艘舊船的船板不斷被更新,那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不再是原來那艘船了呢?

等等,這個提問難道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嗎?我們用的是「它」,這是一個單數的指稱詞,用於指稱某個對象。我們說一隻狗用它,說一本書也用它,這是可變的,但某一個「它」是不變的。一隻叫吉姆的狗是一個它,一隻叫泰格的狗是另一個它。當我們說某個具體的「它」時,包含了它之為它的全部歷程。

吉姆終身叫吉姆。這種不變性,就像「燒成灰都認得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吉姆就不再是原來的吉姆了呢?這個問題不存在,因為吉姆一直是原來的吉姆,即那一個「它」。如果吉姆不再是原來的吉姆,我們就認為吉姆已經不是吉姆了,就不再是那一個它了。因此,它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是原來那個它,某艘船從什麼時候不再是原來那艘船,是一個自相矛盾的表述。

但我們還是可以暫時不管語言層面的矛盾,去理解提問要表達的意思。一艘船不斷被更換船板,什麼時候不再是原來那艘船了,是從更換一半船板的時候,還是從更換第一塊船板的時候,或者是從更換八成船板的時候?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這艘船儘管一直在更換船板,但我們認為它還是原來那艘船,就算這艘船全部部件都被換了一遍,也一樣。就這艘船的「性能」而言,它一直在「與時俱進」,得到了維持或提升,但它還是它,我們認為這艘船沒有變。

我們並非有成套的答案來回答問題。例如,運動的觀點,矛盾的觀點,否定之否定的觀點,螺旋式上升的觀點,會說一艘船從更換第一塊船板的時候,就是它又不是它,一直到船上部件全部換了一遍,「是它又不是它」的過程仍在繼續,船板還會換下去。這裡沒有從量變到質變,沒有從原來那艘船到現在這艘船的更替,沒有新的船產生。

直到有一天,我們認為這艘船已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因為,船板可以更換,但船的一些屬性是會得到延續的、不變的,例如船型、大小,某一天我們可能覺得與其更換船板,不如新造一艘船,於是「它」被棄用了。這樣,我們會有一艘新的船,一個新的「它」,而不再是原來的「它」。

不只是船,我們所生活的城市,其實也是這樣在更新之中的。深圳是一個從漁村成長起來的新城市,更多的城市不是,那些城市在不斷地拆舊換新,同樣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我們認為每一座這樣的城市,都還是原來的城市。深圳什麼時候不再是原來的深圳,就是它從漁村變成城市的時候。曾經上海也是從一個傳統的縣城變成為國際性工商城市,當上海取代松江縣城的時候,質變發生了。

今後,深圳也會改舊為新,就像上海要進行舊城改造一樣,城市的地盤可能要變大,城市的內質可能會躍升,但我們不認為「它不再是它」。人類歷史上確曾發生城市被毀棄的事情,龐貝城滅頂於火山,樓蘭城被風沙埋沒,這就是「它不再是它」了。今天,也有一些城市可能正在向「不再是它」轉變,例如底特律,例如玉門,但也有可能,這樣的城市能找到「仍舊是它」的辦法。

我們之所以在這裡談論「它什麼時候不再是它」,在於這種可能性正出現在人的身上。隨著現代科學和社會化技術的發展,人可能從生物體變成生物與機電的結合體,人的賽博格化正在從展望逐漸變成可實現的過程。例如,義肢正在從修飾性的假體變成功能性的肢體,機械手將能夠像天生的手臂那樣「如臂使指」地拿捏抓握,機械腿可以讓人健步如飛。材料學、機械學、電子學、納米科技、感應裝置、內置晶片、生物工程等等,都在突破的臨界點上,信息學、網絡化、數位化等技術的社會化運用,也為「新人」的出現提供了接口。換船板正逐漸出現在人的身上,人體器件的更換正在從低級形態發展到高級形態,也許今後就會有出生之後「全部更換了一遍」的人,這個人是誰,是原來的那個人,還是一個新的人?

如果說今天的器官移植還有排異反應,因而無法替代與生俱來的器官,未來呢?生物工程將有能力提供無排異的器官時,器官衰退可以徹底成為歷史。今天種植牙已經可能比天然的牙更持久地提供咀嚼功能而且不發炎,藉助機械彈力,裝有機械腿的人能夠比普通人跑得更快,相形之下,僅僅從跑的能力來說,天生的腿已經在「拖後腿」。

「人2.0」「人+」「人plus」正在出現,這是人的消失或抹除,還是人的增強與升級?我們對人的升級版的接受是否存在一個臨界點?當有一天人的升級版、改進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我們周圍時,或許自慚形穢的將是普通人、天然人,要求平等的會是普通人,更換器官將成為一項權利,公平競爭的要求將由普通人提出。我們是否需要確立標準,在何種情況下,我們就決定「他不再是原來那個它」,是用人體器件更換的比例來判斷,還是用人體器件的關鍵性來判斷,或者用某個人的自我認定來判斷?人的自我認知是否又會存在一個拐點,即當器件更換到某個程度時,他突然認為自己不再是他,一個「新我」誕生了?而我們又如何認識「他」,把他當成一個新的人,那麼他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誰是他的父母;把他當成一個舊的人,那麼與他的自我認知不一樣怎麼辦?

人的壽命可以有多長?現在大家說活到120歲是沒有問題的,更長的可能性也有,但基本上這是在「封閉」和「自限」的思路上的設想,即與生俱來的肌體整體上可以維繫的壽命。如果人體器件全部可以更換,人的壽命又會有多長?即便是產生「自我」的大腦,也可能賽博格化,成為生物與機電的結合體,甚至成為功能完全的人工裝置,那麼人的壽命會如何。在壽命大大延長的情況下,人生的時間限制跡近取消,人又怎樣認識時間和人生的意義?「人總是要死的」,這個鐵則被攻破後,人文學、哲學以及社會科學都將重寫一遍。

文/劉洪波

【編輯:劉益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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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人都是賽博格的未來,性別有沒有可能真的會消失?
    看著這樣的人,你心裡還能想到是美嗎?還能想到這是一種時尚的表達嗎?所以這是非常有意思的現象,足見「賽博格」這個概念,或者說這樣的一種文化已經進入了我們的日常生活。那麼,「賽博格」到底是什麼?可以說,他們是人為地創造出「賽博格」這個詞。「賽博格」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呢?大家知道三論就是控制論、資訊理論和系統論。在三論的概念中,所有對社會的討論都是圍繞信息模式的。那麼,人的身體作為自我調節系統本身也是一個有機體的信息系統,我們與其他機器之間的互動是基於信息的傳輸和反饋。
  • 後人類的未來:你願意做賽博格,還是願意做女神?
    這樣半是肉體半是機器的生命,有一個特別的學名叫賽博格(cyborg)。它們在最近幾十年的科幻電影中並不鮮見,比如《無敵金剛》中的奧斯丁、《機械戰警》中的墨菲、《銀翼殺手》中的複製人等。實際上,早在1839年,科幻小說的鼻祖愛倫·坡發表的《被用光的人》中,就已經出現了賽博格的形象。小說的主角史密斯將軍儀表威嚴,氣質高貴,身體的每個部位無不盡善盡美。
  • 賽博格的價值觀、希望和噩夢
    拉拉《春日澤雲蒙山仲昆》改寫《列子湯問》中偃師造人的故事 ,那個本土古老故事中用革木膠漆製作的歌舞倡者,在新世紀的愛與死主題下化身成了仲昆和武者兩個人造人。最後的結局與雪萊夫人的設定如出一轍:青銅人「一跳一跳地向竹林深處走去。天迅速暗了下來,青銅人的身軀,只轉了幾轉,就消失不見了」 。作家無法擺脫母題的窠臼,只能含糊地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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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來在此:6個已存在、最先進的「賽博格」
    資本實驗室·今日創新觀察聚焦前沿科技創新與傳統產業升級| 編譯/導讀:齊達 原作者:Victor Tangermann【導讀】賽博格——英文Cyborg的音譯,也就是義體人類、生化電子人,用機械替換人體的一部分、聯接大腦與機械的賽博格系統
  • 歐吉桑和小鮮肉變成賽博格之後,聊奧浩哉的《犬屋敷》
    學單詞:賽博格賽博格,是英文Cyborg的音譯,「cybernetic organism」的結合,表示了任何混合了有機體與電子機器的生物。改造人,義體人類,機械化人,生化人等等都包含在內。機械化有機體,思考動作均由有機體控制,無機物構成的部分一般都用來增加或強化生物體的能力。攻殼機動隊就是賽博格主角題材的代表作品。
  • 他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全『賽博格』電子人」
    轉載自 科工力量 公眾號我將不斷進化,作為人類的我已經死去,未來我將以『賽博格』電子人的身份繼續活下去。MND會攻擊人的大腦和神經,並最終導致所有肌肉(甚至包括那些支持我們呼吸和吞咽的肌肉)的癱瘓。醫生告訴這位62歲的科學家,他或許只能活到2019年底,但彼得·斯科特-摩根博士卻另有一番打算:他想把自己的所有器官替換為機械,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全『賽博格』電子人」。彼得在去年年底開始了自身的「改造」,他接受了一系列的手術,利用科技來延長自己的壽命。
  • 電子生化人——Cyborg 賽博格
  • 不是所有的賽博格都像草雉素子那樣「骨傲天」,這些小姐姐就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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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施暢︱賽博格的眼睛:後人類視界及其視覺政治
    [3] 有研究者將「賽博格」分為兩種類型:「身體入侵」(義肢、電子植入、基因編輯等)與「意識入侵」(大腦—計算機接口、神經化學等)。Cf. Bruce Sterling (ed.), Mirrorshades: The Cyberpunk Anthology, New York: Arbor House, 1986, p. xiii.
  • 科學吸(nuè)貓:貓琴、聽覺技術與貓的賽博格
    音樂只能是人的音樂,是人的意圖的投射——因而並不存在什麼貓的音樂。在此基礎上,卡斯代爾更進一步認為,既然人的意圖能夠用來製作聽覺對象,那麼理所當然地,它也應當能夠用來製作視覺對象,並且使人獲得同樣的美感體驗。簡單地說,在他看來,假如依照人類意圖對音階進行和諧排序的產物(即樂曲)能夠愉悅雙耳,那麼色彩的和諧排序所創作出的「光曲」也一定能愉悅雙目。
  • 後人類時代——簡析賽博格與基因改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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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蓋婭假說」 之父100年誕辰《新星世》新書發布:超智能賽博格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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