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朝陽十六國時期慕容鮮卑三燕古都龍城出土的文物。 資料圖片
2000年發掘的北京老山漢墓墓主人面貌復原圖。 資料圖片
自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西方近代體質人類學進入中國後,中國的體質人類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經過多年的成長和發展,已建立起一整套系統的理論體系和研究方法及手段,並日益在各相關領域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以考古學為例,體質人類學可以從「骨」和「人」關係的四個層面為考古學研究提供幫助。
「透骨見人」
所謂「透骨見人」,就是指看到人體骨骼就能夠了解到其性別、年齡、形象樣貌、體質特徵、種族屬性甚至食譜、職業等等一系列其生前的信息,這些信息往往是體質人類學工作者結合各種方法手段從人體骨骼上直接得到的,故稱「透骨見人」,我們也形象地稱之為「見死如見生」。
可以說,「透骨見人」是體質人類學對於考古學最根本、最傳統的幫助方式。這些信息不但能夠幫助考古工作者了解某一時代某一地域的古人類種群特徵、形象樣貌、生活習慣等,還能夠幫助研究當時的職業分工、階級形態等等。例如,2000年發掘的北京老山漢墓,通過對墓主人的體質人類學研究,得出了一系列表明老山漢墓墓主人體質特徵的信息:墓主人為30歲左右的女性亞洲蒙古人種。在綜合運用考古學、民族學、歷史學以及體質人類學研究獲得的數據及形態特徵的基礎上,我們完成了墓主人的人像復原,這一結果形象直觀地向人們展示了西漢王室貴族的體貌及體質特徵。這就是一個「透骨見人」的典型範例。但是,這只是最初級的研究層面,比之更高一層的研究層面應該是「透人見骨」。
「透人見骨」
所謂「透人見骨」,就是指看到活生生的人就能知道其人骨形態、骨骼特點,在體質人類學工作者眼中,每一個身邊的人都可以被「透視」為去掉血肉的人骨。我們又稱之為「見生如見死」。
這項能力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不同地域現生人群的種族特性、人體形態特點,進而和「透骨見人」結合在一起,將古人骨與現代人類進行對比分析,這就可以幫助我們獲知古人到今人的進化特點、種系變化方向、人類的融合與遷徙等等,而這些往往就是體質人類學工作者和考古工作者研究的重點與起點。例如現在東南亞一帶的居民,如印度尼西亞人,以及大洋洲的現代土著等具有身材比較矮小、長顱、低面、闊鼻、突頜等特點。這類人群如果向前追溯,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浙江餘姚河姆渡、福建閩侯曇石山等地。故而,這種類型的居民在先秦時期可能是以我國南方沿海地區即浙、閩、粵、桂一帶為主要分布區。涉及到該古代類型與現代華南地區居民之間的關係問題,著名體質人類學家朱泓先生推測:「由於中國歷史上北方地區戰亂頻繁,大量的北民南遷乃至僑置郡縣,致使南方地區的人口結構發生了較大的變化。一方面,北民南遷的壓力迫使一部分『古華南類型』土著不斷向更南方向的東南亞一帶以及太平洋諸島嶼遷徙,因而對這些地方現代人種的形成產生了影響;另一方面,南遷的北民與當地土著『古華南類型』居民在長時間的共存、同化、融合的基礎上形成了今天的華南漢族和其他眾多少數民族。」這一推測能否得到驗證,就有賴於考古學工作者的努力了。而有了這一方向進行指引,就可以避免在考古學研究中走錯路和冤枉路。這一層次已經是體質人類學研究的更高層面,但是還遠遠不夠,還需要做到更高一層的「透骨見骨」。
「透骨見骨」
所謂「透骨見骨」,就是指看到人體骨骼資料就能知道哪些不同時代和不同地域的人體骨骼資料和其相近或相關,在體質人類學工作者眼中,每一具人骨資料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密切,有的疏離,有的血肉相連,有的形似陌路。
對於傳統的體質人類學研究來說,這一層次往往就是研究的最高層面,首先我們「透骨見人」,然後再「透人見骨」,由此達到「透骨見骨」的目的。體質人類學工作者可以將不同遺址的古代居民加以比較分析,研究分類,得到各人群的疏離程度和親緣關係。例如,目前已發表的鮮卑族人類學資料共計七批,分別出土於內蒙古呼倫貝爾市的完工墓地和扎賚諾爾墓地,赤峰市巴林左旗的南楊家營子遺址,烏蘭察布市的三道灣、七狼山、東大井墓地以及遼寧省朝陽市的十二臺營子等地的墓葬。其中前六處墓葬均被認為屬於拓跋鮮卑的遺存,而朝陽的鮮卑族資料則被認為應屬東部鮮卑中的慕容部。
所以人們往往認為體質人類學研究是這樣的一種模式——對於某批古代遺址出土的人骨材料進行研究,再將其與其他古代遺址出土的人骨材料比對分析,最後得到一個親疏遠近等等的結論。但是,這種研究並不能回答這樣的疑問:同一文化下為什麼會有不同的人群,同樣的人群為什麼又會創造不同的文化,同一地域為什麼會有不同人群創造的同一文化,文化的傳承是否意味著族群的延續,族群消亡而文化一定會被毀滅嗎……這就需要我們進入到一個更高的層面來研究問題——「透人見人」。
「透人見人」
所謂「透人見人」,其實是指兩層意思:一是我們在「透骨見骨」之後形成一個循環,看到古代人骨就能在腦海中勾畫出一條到今人的路途,看到今人也能猜想到其遠祖的大致狀態,看到身旁的人就能聯想到萬裡之外的人群,總結出今人的關係、古人的親緣,所謂今古相連、南北交織,成就縱橫交錯的人類發展譜系。二是與考古中的「透物見人」結合在一起,透人體之「人」見考古之「人」,還要透考古之「人」見人體之「人」,體質人類學應該與考古學的「透物見人」攜手並行,從解釋人群與人群入手,繼而從人群到文化,再而從文化到文化,再從文化到人群,形成良性循環。這是體質人類學與考古學結合的最高層次。
這樣看來,體質人類學的上述四個層面需要渾然一體,相輔相成,才會對考古學發揮更有益的影響作用。為達到這一點,需要明確研究目的,以體質人類學的第四個層面「透人見人」為最高研究目標,高屋建瓴地進行科學研究;更要完善研究方法,不斷吸收和借鑑諸如分子考古學、生物考古學、環境考古學等學科的經驗和成果。惟其如此,才能夠使人類學與考古學互助雙贏,更快地發展壯大。方 啟(作者單位: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