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九十九度中》是民國才女林徽因最出色的作品,談起這位抒情詩人、著名的建築家,也許我們就會想起她的詩《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聲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焰中交舞著變換。她用自己浪漫而又現實的豐富作品,向我們詮釋了一個文化人多彩多姿的內心世界。
林徽因的祖父是清朝的進士,父親是一位飽學之士,也是一位詩人。在家庭的薰陶和耳濡目染之下,她不僅成為一位傑出的建築師,與丈夫梁思成一起設計了國徽圖案以及人民英雄紀念碑,還發表了無數的新詩。他與徐志摩是至交好友,哲學家金嶽霖一生暗戀著她。
林徽因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狹小而又封閉的社會圈子裡。她曾說過她是一個生活在窗子裡的人。這樣一位生長在象牙塔裡的才女,上舞臺,寫情詩,畫山水,與朋友高談闊論,和文人書信往來,應該就是我們想像中她們的世界。可是小說《九十九度中》卻描寫了一個似乎與她毫不相關的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有卑賤的挑夫,有下等的傭人,還有痴男怨女,豪門秘事。
也許外部生活空間的狹小反而讓她的內心更加細膩和敏感。作為一個現代知識分子,她耳聞目睹了城市下層人民的貧困生活時,深深被這些樸實的勞動者所打動,於是下筆萬言,揮揮灑灑地在一篇小說裡安插了幾十個人物,而且三言兩語就將他們刻畫得淋漓盡致,可見才女一詞是名副其實。
《九十九度中》中有幾十個人物,既有六十九歲時做七十大壽的老太太及其大家族,還有前來送禮的貴賓,也有忙碌的挑夫、僕人和車夫。小說的十幾個場景也不斷地變換,在華氏九十九度(攝氏37.2℃)高溫的一天之中,有人醉生夢死,有人痴迷彷徨,有人七十大壽,有人奉命成親,有人無醫可救。
由於場景變換較快,人物也比較繁多,第一次草草看完竟然不知所云,但是覺得這應該是好文章。於是沉住性子,慢慢地條分縷析,跟著作家的思路,一點點地琢磨人物的語言和動作、心理描寫,再次讀完,才知道作家如此安排,確實用心良苦。她用立體的視角,從高空俯瞰這些人物和場景,好像一位成熟的導演,在指揮著各位演員如何出場,又如何儘快地進入自己的角色。
小說中有幾處對比鮮明的描寫,一個是有錢有勢的張家人為了慶祝老太太壽辰而大擺宴席,興師動眾;而來自窮人家的丫鬟在期待著祝壽宴席儘早結束,好享受殘羹冷炙。
另一個是高級醫生喝酒打牌大談如何延年益壽;窮人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鄰居挑夫因為霍亂無處可治,而走向死亡。再一個是盧老闆嫌家裡飯菜沒胃口,老婆嘮叨,自己與朋友到飯店尋歡作樂,而老闆的車夫因為幾十吊小錢與人吵嘴打架,還被關進去。
一邊是朱門酒肉臭,一邊是路有凍死骨,作家雖然沒有一句悲涼之語,卻通過對人物的刻畫,一點一點地像抽絲剝繭一樣,為我們展現了舊時代發生在北平的各種離奇古怪的事件,仿佛雜亂無章,卻又相互聯繫,都是在同樣的華氏九十九度的天氣中,也都是在同一片藍天下,卻是世態炎涼。
讀者也像坐在舞臺下的觀眾,看見一幅幅場景在切換,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在眼前閃現,仿佛是與我們無關,又好像其中的某個人物就是自己,或是我們熟悉的張三李四,令人嗟嘆不已。
華氏九十九度的一天,雖是小說中的一個情節,卻是人生的一個縮影,貧窮與奢侈、忙碌與消遣、婚禮的喜慶與新娘內心的悽涼、表面上融洽和暗地裡的虛偽、氣溫的悶熱與世態的炎涼,這些都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個色彩斑斕的圖畫,又像一支吹拉彈唱樣樣俱全的戲班,在我們複雜而又難解的心中,留下一個不經意的角落存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