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發明家常給人懷才不遇、苦悶連連的印象,徐士龍是個例外。如今他在上海市中心擁有一棟高層辦公樓的整個頂層,座駕是奔馳350,沒有一分錢貸款。不過10年前,創業中的他曾長期蝸居在一個帳篷裡,出入要長時間地坐公交車,更被幾百萬債務壓得喘不過氣。為了5000元專利申請費,他和妻子商量了三天到底花不花這個錢。
最後,他還是決定花這5000塊錢。就是這件專利,讓他後來在軟土地基處理領域有了絕對的技術優勢。
中國已成為專利申請大國,非職務發明在其中佔據半壁江山,但借著專利創業成功者寥寥。徐士龍肯定是一個難得的成功者,他還在專利戰中打敗了跨國巨頭,在國外開始了高水平的專利經營。即使是大企業,這也沒幾家能做到。
春節後,徐士龍在東南亞接的兩個大合同剛剛開工,而最近,他又和外方籤下一個新合同。
這是一個典型而又特別的「專利生存」故事。
「嫩豆腐」「老豆腐」「豆腐乾」
徐士龍從童年到長大成人、開始工作,一直身處碼頭。1980年代末,他開始琢磨怎麼把江灘爛泥地弄結實,拓展建設用地。
軟地基處理是個世界性難題。經典方法是在軟土裡拌水泥每平方米要用300公斤,成本高,還造成汙染。
徐士龍覺得,把土裡的水抽光是個辦法;但試驗了多年,一直不太成功。1998年,很偶然地看到一輛重型卡車碾過工地,他突然來了靈感水不能只靠抽,還要像擰毛巾那樣施加壓力。
徐士龍說,當時只有個大致思路,想把思路變成技術方案,要全身心撲上去做。那時外高橋港區正在擴建,項目方知道徐士龍,有意請他試試。機不可失,他丟掉國企處級幹部的鐵飯碗,到處借了幾百萬,來到外高橋。
一片荒涼的海邊,徐士龍搭了帳篷,撲在現場大幹起來。艱苦自不待言:債主截過他,所有的創業夥伴一個個先後離去……直到2001年春,前景開始明朗。他設計了一系列工程設備,開發出整套施工方法,就像做豆腐那樣,通過抽水和施壓,把軟土從「嫩豆腐」變成「老豆腐」,最後成為「豆腐乾」。整個過程,不用添加一包水泥。
在港區給他的1000平方米試驗田裡,他的「豆腐乾」指標優異。中國工程院院士吳中如的鑑定意見是:該成果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具有廣泛應用前景。
但那年夏天,徐士龍得到消息說,曾參加他成果匯報會的某高校,正根據他的技術寫論文:「沒署你的名。」徐士龍有一點專利意識,左思右想,他覺得唯一的對策是靠專利「正名」。一咬牙,他說服妻子拿5000元申請了專利。
徐士龍說,因為港口方面認可他的發明人身份,別人也沒再說什麼。這場技術權之爭後來沒起什麼波瀾。1個多月後,那篇論文發表了。如果稍有猶豫,他會因為論文發表在先而失去專利權。
專利意識,就是這樣微妙。
發明原創者搭團隊的技術帶頭人
徐士龍目前身兼中國發明協會副理事長,見過許多困窘的民間發明人。他常常現身說法給他們忠告:「有了專利,技術不過硬也沒用。」
由於和傳統技術路線大相逕庭,更因為草根身份,徐士龍在推廣他的專利技術之時遇到了很多難題,關鍵是人家不信任。這也難怪,軟土地基處理,動不動就是百萬平方米、上億投資的大項目,每個合同拍板前,一步步審核都是最嚴格的,最後還必須由高層領導籤字擔責。好在指標實實在在擺在那兒:外高橋港口三到五期,總面積近400萬平方米,用他的方法處理,至今無一處損壞;浦東機場二號跑道,沉降只是一號跑道的1/4。而且,每個工程都省下了數以億計的資金,工期縮短1/3以上。
徐士龍說,2002年之後,他一個個積累成功案例,從上海開始,沿江和海岸線拓展,從北侖港到膠東半島,從北部灣到渤海灣……逐漸贏得了聲望,專利的推廣速度一年年加快。至今,用他的方法處理的軟土面積已近9000萬平方米。
同其他民間發明人往往局限於「個人奮鬥」相比,徐士龍更開放,因此更好地完成了從發明原創者向技術帶頭人的轉型。他只有大專學歷,理論並不擅長。為此,他一直與國內一線高校的巖土處理專家合作。專家幫著構築理論基礎,也建立起一整套施工參數:某種土質,該施加多大壓力、抽多少水,最終能達到什麼指標,理論模型都能精確預計。徐士龍說他如今的主要工作是搭團隊,公司裡最大的部門是研發部,那裡由教授領銜,40多人基本都是碩士和博士。幾年來,公司又新開發出20多項專利,形成了創新體系和專利保護網。
靠專利技術拿施工合同經營專利
靠專利參與國際競爭是許多高科技企業的夢想。徐士龍做到了,但這過程中多少有些無奈。
隨著專利漸獲認可,仿冒者多了起來,「至少有20家。」客氣的話,仿冒者對他的技術做些微調,然後跟他競標;不客氣的,不僅抄,還提起「專利無效」的訴訟。徐士龍很少主動打官司,多是應訴,因為對手一般都是大公司,不少背景「深厚」。徐士龍說,他的公司每年最大的支出不是研發,而是法務。幸好,法院最終維護了他的專利權,但要掃清仿冒者,他力所不及。
國內有李鬼,在國外他卻體會到了更多尊重,不少國家的政府出面,請他去交流、競標。國外對專利權的重視,讓徐士龍看到了機會。由此,他開始全球布局。
創業10年後,2009年,徐士龍經歷了一場重量級的官司。在越南,他接到首個海外訂單的同時,也收到了律師函全球軟土地基處理的老大法國梅納公司起訴他「侵犯專利」。由於他在越南已申請專利,在付出數百萬美元律師費後,贏了;而梅納徹底退出了越南市場。這是徐士龍在海外打的唯一一場官司。自此,在國際市場上他一路坦途。
國外對專利的重視讓他得以施展更高層次的專利戰略。他不再靠技術拿施工合同,而轉向經營專利以專利入股,和當地大企業合資組建公司,參與競標。接單後,對方馬上付30%工程款給他作為專利費,以後再按股本分享利潤。這種模式下,徐士龍不用出一個工人,只要制定技術方案,派兩三個代表監督施工,就能坐享高收益。目前,徐士龍已在22個國家申請專利,承接項目10多個,海外市場業務比重已近一半。去年,行業龍頭梅納在東南亞的子公司被他兼併。
很少有人比徐士龍更知道專利的滋味。(記者 張懿)
(文匯報 張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