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詩人蘭波的傳記電影《心之全蝕》裡,萊昂納多飾演的蘭波英俊瘦削,他和同xing伴侶魏爾倫有一場對話:
蘭波:你愛我嗎?
魏爾倫:愛。
愛我的身體還是靈魂?
身體。
蘭波用手中的利刃,狠狠扎進了魏爾倫的手掌。
而在現實中,魏爾倫連開兩槍,射穿了蘭波的手腕。
從此,兩個人走向了決裂,蘭波扔下了筆,不再寫詩。
那一年,他不過十九歲。
有人再跟他談詩,他用四個字回覆:「荒謬,噁心。」
1891年11月9日,深秋,馬賽陰雨綿延。病床上的蘭波蒼白虛弱,被截斷的下肢疼痛難忍,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漂亮,他對床前的妹妹說:
「伊莎貝爾,秋天了,是時候離開了,太陽,它會治癒我。」
第二天,他帶著肉體的痛和靈魂的傷,永遠合上了眼睛。
這一年,他三十七歲。
當他對詩歌說出「噁心」兩個字的時候,他絕不會想到,很多年以後,他的名字,會成為法國人心中的偶像。
(《心之全蝕》中萊昂納多飾演的蘭波)
離經叛道的少年:"謝天謝地我一樣也不想要去TMD"
早慧、叛逆、天才,形容少年蘭波,我只能想到這樣的詞,總覺得遠遠不夠。
1854年10月,蘭波出生在夏爾維勒。父親是一個軍官,喜歡冒險,在蘭波六歲時離家出走。獨自帶四個娃的母親性情孤僻,對孩子們管教非常嚴厲。這樣家庭出身的蘭波,從小就離經叛道,充滿了個性。
不羈的風,怎能甘願做一隻伏在母親羽翼下的幼崽呢?不屈、反抗,不事雕琢,用最直接的方式,帶著天然的藝術氣息,從他的胸腔裡溢出來。
十歲那年,他就寫下了貫穿他一生的叛逆,向世界宣布自己是個異類:
你總得去通過考試
在《七歲詩人》中,他寫道:
母親合上作業本,滿意地走了,
作為一個修辭班的學生,蘭波本來是可以上大學的,可是他在那個宗教社會裡,膽大包天地在校園外牆上寫下「殺死上帝」,老師說他是個壞小子,而後他離家出走,去參加巴黎公社運動。
十二歲那年我被關在穀倉裡
是童真,又像是野性;是顛狂,又充滿詩韻。這才是蘭波,矛盾的蘭波,渾然天成的蘭波。作家木心感嘆:「蘭波從一誕生就十足蘭波了,這些事跡裝在別的詩人身上是不合適的。」
(《心之全蝕》劇照)
15歲那年,蘭波憑藉《元音》和《醉舟》名揚法蘭西,他的詩人生涯就此真正開始。
十六歲那年,他寫下著名的長詩《奧菲莉亞》。
1871年,蘭波十七歲,他突發奇想,覺得詩人都應該是通靈的,只有通靈的詩歌,才能達到「未知」的世界,寫出真正的詩。《元音》和《醉舟》就是在「通靈說」理念下創作的,成為了象徵派詩歌的代表作。
1873年,蘭波的詩集《地獄第一季》出版,後來又完成了《彩圖集》,從此以後,他就放棄了詩歌創作,唯一與文學扯得上關聯的,就只剩下一些書信了。
十五歲到十九歲,最好的年華,他恣意揮灑輕狂,卻也以最大的熱情,完成了他一生的創作。
期間,他遇到了他摯愛的魏爾倫,他激發了他最大的創作靈感,卻也掐滅了他作為詩人的天賦。
更鮮為人知的是,他的另一部詩集《靈光集》,也因為魏爾倫,遲遲未能問世。
(《心之全蝕》劇照)
不顧一切的愛:「我的生命不過是溫柔的瘋狂」
鮑勃·迪倫(2016屆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賈伯斯偶像)在他的歌曲《You're gonna make me lonesome when you go》裡唱道:「這人間如此殘破,如同魏爾倫與蘭波」。
憑藉著詩歌的天賦,蘭波本來可以擁有令人豔羨的人生,然而,世俗意義上的圓滿,遠遠成就不了天才的曠世之歌。正如人們所說:「天才都是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他們的自我意識吞併了周圍的世界。」
蘭波和魏爾倫的相遇,要從他那次出走開始說起,當他從夏爾維勒來到巴黎,17歲的天才詩人,遇到了另一個天才詩人,26歲的魏爾倫。他們臭味相投,恃才傲物,簡直是天才搭檔。他們出雙入對,留長髮、吸菸、酗酒,嘲笑上帝,簡直驚呆了巴黎的芸芸眾生。那時的魏爾倫剛剛結婚,妻子懷有身孕,這一切,仍然無法阻擋他們驚世駭俗的腳步,魏爾倫帶著蘭波,私奔了,只因為蘭波說:
「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自由。」
(《心之全蝕》劇照)
他們的逃亡之路,明亮而又頹廢,兩年的顛沛流離之後,他們用慘烈的方式,打破了自己營造的夢境。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後,酒醉的魏爾倫,憤怒地向蘭波開槍,打穿了他的手掌,為此他鋃鐺入獄,蘭波則返回家鄉,將自己反鎖在閣樓,兩人關係終結。
走出閣樓的蘭波,選擇了去非洲流浪、探險、參軍、航海、經商。1880年,他到達衣索比亞的哈拉辦事處,當起了咖啡商,月薪150盧比,外加1%的紅利,他終於活成了自己曾經痛恨的那種人。
他的前半生,恣意挑戰世俗;他的後半生,卻沉醉在俗世生活裡,稱詩歌「荒謬、噁心」。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種酒後的長眠」(亨利米勒)。
37歲那年,他受傷染病,便再也沒有跨過生命的坎。
我的生命不過是溫柔的瘋狂,眼裡一片海,我卻不肯藍。
這是蘭波在十幾歲時寫下的詩,仿佛是對自己一生的預言。
二十幾歲時,蘭波寫下對魏爾倫的懷念:
我永恆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這是蘭波對自己一生的總結:
「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罰下地獄,幸福曾是我的災難,我的懺悔和我的蛆蟲。」
這是對自己和魏爾倫戀情的一語成讖。
(《心之全蝕》劇照)
兩年以後,魏爾倫出獄,蘭波和他在德國斯圖加特見了一面,交給他一本叫《靈光集》的手稿。魏爾倫把這本詩集寄給了布魯塞爾的朋友,請他幫忙找書商出版,可惜並沒有找到。1877年,手稿才回到魏爾倫手上,他接著又把它給了給了另一個朋友西夫裡,但他沒有想到,這些手稿再也沒有回到他手上。
1886年,魏爾倫的妻子終於和他離婚,因為對蘭波的恨,她禁止西夫裡把蘭波的手稿還給魏爾倫。後來,西夫裡將它們交給《風行》雜誌,這些詩歌終於得以發表。
只是,《靈光集》的手稿卻開始散落四方了。
法國國家圖書館花1142萬收購《靈光集》手稿
1891年2月,蘭波患上了滑膜炎,很快轉化成了癌症,半癱瘓的他,坐著落魄僧人的駱駝,艱難地穿越衣索比亞沙漠,並且僱了16個黑人,將他抬到了海邊,乘船回到馬賽。在馬賽醫院,他截去了下肢,卻仍然無法阻止癌細胞的擴散。11月10日,他走完了生命最後的時光。
那時的他根本不會想到,幾十年後,他會成為無數人的偶像,他的詩集和畫像,被擺在巴黎書店最顯眼的位置,他的故事,被改編輯成話劇、歌劇、舞劇,長演不衰。
象徵主義詩歌領袖馬拉美說:「蘭波是藝術史上獨特的奇蹟,橫空出世的一顆流星,毫無目的地照亮自身的存在,轉瞬即逝。」
曇花一現,人們才格外想要留住它的美麗。1957年,法國國家圖書館斥巨資1142萬法郎,收購《靈光集》散落的手稿。
人們對蘭波的愛,正如蘭波自己的愛:
「要麼一切,要麼全無。」
1996年,中國詩人、法文翻譯何家煒,歷時二十多年,經過多次研讀和修訂,終於將《靈光集》完整翻譯出來,這份辛苦,只能用梁宗岱先生的話來表達:
「它猛烈逼人的光芒,斷非倉猝間能用別一國文字傳達出來。」
(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靈光集》)
現在,歷時20年翻譯的《靈光集》,終於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透過這本小書,我們能盡情品味蘭波的文字,體會一個少年的狂熱與頹廢,理解一個「通靈者」的傲慢轉身,一個「冒險家」的往事隨風。我們仿佛看到他翹起嘴角,自信而驕傲地說:
「我不再寫詩,巴黎就不會再有震驚;我不再流浪,世間就不會再有浪子。因為,我是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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