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度緊張的形勢下,點燃暴力導火索的是一件涉及萊德牧師(Reverend Mr Lyde)的荒唐事件。他是一名新教傳教士,還是劍橋耶穌學院的成員(Fellow of Jesus College),當天意外射殺了一名想偷他外衣的乞丐。「狂熱的杯子已經滿了,一滴水就能讓它溢出。」英國駐耶路撒冷領事詹姆斯·芬恩在對此事的匯報中寫道。為避開暴徒,萊德躲到了鎮長馬哈茂德·貝克(Mahmud Bek)家中。鎮長安撫了受害者家屬,並提議將他埋葬。但是鎮上的烏理瑪對這樣的處理不滿意,在開了一場宗教會議後,下令禁止將受害者埋葬,並暫停所有清真寺的祈禱,「直到伊斯蘭的血債得以償還」。
人群聚集在鎮長官邸前,叫喊著「向基督徒復仇!」,要求鎮長交出萊德。萊德自願犧牲自己,但是馬哈茂德·貝克沒有答應。暴徒們開始在鎮上破壞襲擊,所有能拿走的財物都被偷搶一空,基督徒的住宅、學校和教堂被洗劫焚毀。根據芬恩的報告,幾名普魯士領事官員被殺,同時遇難的還有十幾名希臘人。他的報告還寫道,「十一名孕婦因驚嚇而早產」。最後,在蘇丹軍隊介入下,事件終於得以平息。4月22日,萊德在耶路撒冷出庭受審,一個由穆斯林和基督徒聯合組成的陪審團認定他謀殺罪名不成立,但還是下令他給乞丐家人支付一大筆賠償金。萊德後來回到英國時,腦子已經不正常了,幻想自己成了耶穌基督。這一地區針對基督徒的攻擊持續了好幾個月,穆斯林暴亂的領頭人物卻從未被送上法庭。
1857年2月,芬恩匯報說三百名生活在加沙的基督徒「依然在恐懼中過日子」,因為「沒人能夠控制穆斯林狂熱分子」,而且因為擔心報復,沒有一個基督徒願意出庭做證。因為擔心在各地引發暴力事件,奧斯曼當局在落實《改革詔書》承諾的宗教寬容條款上不斷拖延。斯特拉特福德對此感到越來越不滿,「在宗教迫害問題上,土耳其官員不願意採取任何措施來滿足女王陛下政府的要求,」他向克拉倫登寫道,「他們假裝擔心一旦讓步,將會激發穆斯林公眾的不滿。」土耳其參與克裡米亞戰爭獲得勝利,引發了「穆斯林必勝」念頭的重新抬頭,斯特拉特福德寫道。戰爭的後果是土耳其人變得更加維護自己的主權,對西方幹涉內政更為反感。新一代的坦齊馬特改革派人物個人地位穩固,不像克裡米亞戰爭前雷希德那一代改革派需要依賴外國勢力和大使們的支持。
正因為如此,他們在實施改革時更為小心務實,願意推動西方國家要求的經濟和政治改革,但不會急於實現《改革詔書》對宗教事務的承諾。在他擔任大使的最後幾年間,斯特拉特福德一直呼籲土耳其領導人更為真誠地保護奧斯曼帝國內的基督徒,強調土耳其必須以此回報英法兩國在克裡米亞戰爭中提供的協助。最讓他惱怒的是,在奧斯曼帝國中,改信基督教的穆斯林依然會被處以極刑,儘管蘇丹已經承諾保護基督徒免受宗教迫害並廢除「處死脫教者的野蠻行為」。斯特拉特福德在1856年12月23日給高門的信中引用了許多改信基督教的人被從家中趕出並被處死的事例,他寫道:歐洲列強將永遠無法接受,土耳其依靠他們的炮艦和軍隊取得了軍事勝利,其結果卻是延續[叛教]法律,這不僅是對歐洲列強的一種侮辱,而且是對他們基督教同仁的殘忍迫害。
他們有權要求,英國政府也特別提出要求,任何轉信基督教的穆斯林不會因此遭受懲罰,就像轉信伊斯蘭教的基督徒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一樣。但是直到他第二年回倫敦時,高門還是沒有做出多少實際行動來滿足歐洲列強的要求。「在基督徒中,」芬恩在1857年7月匯報說,「一種強烈不滿的情緒正在增長,這都是因為土耳其政府在實施宗教寬容上的動作遲緩。」基督徒們投訴說他們在街上被人侮辱,在公共法庭上遭受不平等待遇,如果他們在政府中有任何職位都會被趕走,他們沒有參軍的榮譽卻被迫繳納比過去高一倍的軍事稅。根據芬恩的說法,在巴勒斯坦鄉村地區,多年以後《改革詔書》的條文依然沒有得到貫徹。
當地政府官員貪汙腐化,不按規章辦事,而且與本地的穆斯林名流、教士和官方人物過從甚密,確保不會改善基督徒的地位。高門遙遠而軟弱,連制裁地方官員鋪張浮華的能力都沒有,更不用提迫使他們接受宗教和民事權利平等的新法律了。高門未能實行改革所帶來的後果,在巴爾幹地區最為深遠。從1858年的波士尼亞起義開始,這一地區的基督教農民將會再次起來反抗穆斯林地主和官員。
繼續維持米利特系統激發了巴爾幹地區的民族主義運動,一系列的巴爾幹戰爭將再次把奧斯曼帝國和歐洲列強捲入進來,民族主義情緒越來越高漲,最終將觸發第一次世界大戰。《巴黎條約》沒有對歐洲版圖造成大的改變。在許多人看來,損失這麼多生命,結果卻是這樣,實在不值得。俄羅斯確實丟失了比薩拉比亞南部,割讓給摩爾達維亞,但是除此之外,《巴黎條約》只是陳述了一些原則:奧斯曼帝國的獨立完整將由歐洲列強保證,這是國際法中第一次承認了一個伊斯蘭國家,1815年的維也納會議曾特別將土耳其排除在外;對蘇丹的非穆斯林臣民的保護由籤字各方共同擔保,從而廢止了俄羅斯聲稱獨自擁有的保護奧斯曼帝國內基督徒的權利;確認多瑙河兩公國為自治國家,主權歸奧斯曼帝國,從而終結了俄羅斯對兩公國的保護權;對俄羅斯人來說最恥辱的是第十一條,宣布黑海為中立地區,在和平時期對任何商業船隻開放,但不對軍艦開放,從而讓俄羅斯在其關鍵的南疆海岸線上失去了使用軍港和軍火庫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