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逛菜市場的時候,5歲的女兒突然發現一個賣鳥兒和魚兒的小攤檔,這下子就再也走不動了,嚷嚷著要買小鳥,拗不過只好停下。女兒一眼就看上了一對小鸚鵡,一隻淺綠,一隻灰褐,被關在一隻小小的鐵絲籠裡。是那種比較精巧的鐵絲籠,正面有一扇小門,可以向上拉起,下邊有裝水和糧食的小槽。中間橫著一根杆子,上方還有一個吊環,小鳥可以站在橫杆或吊環上。
小鳥買回來後,就一直被關在鐵絲籠裡,掛在陽臺的晾衣杆下。每天晨曦微露的時候,就聽見它們吱吱喳喳的叫聲,令人一掃朦朧的睡意。再走近一看,兩隻小鳥已然耐不住黑夜裡被困的寂寞,躍躍欲試的想要展翅飛翔的樣子。不過很快它們就發現無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的,所以最後也只是象徵性地拍拍翅膀,聳聳尾巴,就停在橫杆上等著主人為它們餵食了。女兒可是高興了,每天從幼兒園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逗小鳥玩。看著她幸福而專注的樣子,真讓人心羨孩童的純真。她甚至變得勤快了,為小鳥餵食、加水、洗鳥籠,幹得不亦樂乎。
可是有一天,鳥籠裡只剩下一隻小鳥了,那隻灰褐色的鸚鵡不見了,就剩那隻淺綠的鸚鵡在不安地上竄下跳。我問女兒是不是她打開過鳥籠,女兒很堅決地搖搖頭。我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裡還是有點懷疑是女兒打開籠子才導致小鳥的出走。不久,那隻淺綠色的鸚鵡也安靜下來了,它可能也慢慢接受了形單影隻的現實,只是,時不時還對著灰色的天空吱吱地叫上幾聲。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我心裡也開始淡忘這事了。可是到第三天我下班回家時,就聽見女兒驚喜地對我說:爸爸,那隻小鳥又回來了。我到陽臺一看,可不,那隻灰褐色的鸚鵡正靜靜地站在鳥籠裡的橫杆上。妻子告訴我,上午她到陽臺打掃衛生時,發現那隻小鳥正站在鳥籠外邊呢,妻子忙打開鳥籠讓它進去。「看樣子它是餓壞了」,妻說。「也有可能它早就回來了,可沒辦法進去,看來是另一隻小鳥喚它回來的」。我相信。可它是怎麼出去的呢?這真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幾天以後的一個早上,我到陽臺上找樣東西,順便看了看小鳥,我發現那隻灰褐色的鸚鵡正在試圖用嘴巴拱那扇鐵絲門,我心裡一下子有了答案——原來是那隻鸚鵡自己用嘴巴拱開鳥籠的門,然後飛了出去——多麼聰明的小傢伙。我想像不出接下來的兩天裡它到底幹了些什麼,也許在樹叢裡,也許在人家的屋簷下,也許到了遠處的湖邊。總之它就像家裡的問題少年,出去流浪了一圈,享受了一番藍天白雲的自由,最後發現解決不了肚餓的問題,於是只好循著舊路回來了。那天早上我心裡有個預感,這隻灰褐色的鸚鵡又要出走了。果然,等我下午下班回來時,妻子一臉困惑地告訴我,那隻小鳥又飛走了。我告訴她那隻鳥兒的伎倆,她才恍然大悟,同時也驚奇這鳥兒的智慧。
「如果是這樣的話,過兩天它應該又會回來的」。妻子很肯定地說。果然兩天過後,這隻小鳥又如期回來了。將小鳥放進去後,妻子用鐵夾子將那扇小門夾緊了。我很不以為然,我說既然它出去還能回來,那就沒必要阻止它。妻子解釋是因為怕它挨餓,另外怕別人獵殺了;或者萬一兩隻小鳥一起出走了,沒有鳥兒的召喚,怕它們回不來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就由了她去。
就這樣那隻灰褐色的鸚鵡再也沒辦法出去了,只好整天和那隻淺綠的鸚鵡廝守在一起。看它的眼光,是那樣的無奈和無趣。
直到有一天下午,那隻淺綠色的鸚鵡突然死了,妻子很自責地說可能是熱死的,應該一早就把鳥籠挪到門口的走道上。女兒也很傷心,那幾天顯得很沉悶,話也不想多說。倒是那隻灰褐色的鸚鵡似乎沒什麼反應,依然故我地啁啾或跳躍。我對妻子說把它放了吧,妻子愣怔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們徵求女兒的意見,女兒很不舍地看看小鳥,又看看我們,最終一句話也沒說,跑進她的房間,好久都沒出來。
我將鳥籠上的夾子取下來,將那扇鐵絲門打開,遠遠地站在一邊觀望。那隻鸚鵡一會挪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將頭在門外探了探,接著就飛出了鐵絲籠,站在陽臺邊上。我慢慢地走近它,看見它的眼裡似乎閃過一絲驚恐,撲扇了一下翅膀,很快就消失在了暮靄中。
好多天過去了,妻子還不願意將鐵絲籠取下來,說是萬一鳥兒回來了還要用,可最終它都沒有回來。
現在我有時候走在這個城市的林蔭道上,聽見有小鳥在叫,我還會不時抬頭看看,期望著和那隻鸚鵡的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