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女兒下班回來,拿著一個紙盒子,我走過去一看,裡面有兩隻剛長出絨毛的小麻雀。兩隻小麻雀是從路邊撿來的,女兒說當時鳥兒在地上躺著,周圍有兩隻野貓正虎視眈眈,於是就把它們撿回來了。

那兩隻小鳥靠在一起,蜷縮在一角,其中一隻幾乎奄奄一息了,把頭埋在另一隻的懷裡,另一隻卻很健康,雖然兩腳虛弱,站立不穩,但求生欲望很強,不時抬起頭,張大嘴巴想要找吃的。相對於那小小的頭,它的嘴可真大,一張開,嘴裡全是粉紅色,像兩瓣鮮豔的杏花。一會兒又低頭和另一隻貼在一起,一副相依為命的樣子,實在令人憐惜。我們就給它們起名,那個弱的叫小憐,另一隻叫小惜。
因為一時沒有泡好的小米,就找來饅頭,掰一點搓成小蟲子的形狀餵它,小惜一餵就能吃到嘴裡,小憐也掙扎著站起來,努力地張開嘴,也吃到了幾口。鳥是鐵,飯是鋼,這個真理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吃了東西的兩隻小鳥都精神起來,站得更挺,叫的聲音也更響了。
次日早晨,我們一醒來首先看一下鳥,一走到鳥兒跟前,兩隻鳥就張開粉紅的大嘴叫起來,叫得很亮,我們把昨天泡好的小米拿來餵它們,它們吃得很香,並不斷地叫著,一副猴急並歡喜的樣子,好有趣!我們也很高興,心中充滿了對兩隻小鳥的憐愛。

又過了兩天,小鳥兒的小絨毛竟然又長出兩毫米,揭開紗網餵它們的時候,小惜撲稜一下就飛出來了,先飛到沙發上,我用手一抓,它就飛到地上,我趕忙去逮,它很靈巧地鑽進沙發底下。我不出聲地在那裡等著,不一會,它自己一跳一跳地走出來了,我一把抓起來,放回箱子裡。
兩隻鳥越來越活潑,此起彼伏地叫著,大張著粉紅的嘴,甚是可愛。
又過了三天,小鳥可以飛到一尺高了,我們想著,等小鳥會飛了,就把它們放回大自然,讓它們自由自在地飛。

黃昏的時候,女兒發現小憐不動了,急忙叫我來看。小憐已經站不起來了,臥在那裡,偶然抬一下頭,卻並不張嘴,女兒用小鑷子夾起米粒送到它嘴邊,它用力地想要張開嘴,但嘴卻緊閉,怎麼也張不開。女兒神色慌張地說:媽媽,它不會是要死了吧?我說,不會,也許累了,要睡覺。女兒說,可是昨天它還是站著睡覺,為什麼今天要躺下來呢?
小憐真的死了。女兒找了一個裝完化妝品的很精美的小紙盒把它裝起來,準備下樓埋在小區的樹底下。她神情悲傷,唉聲嘆氣地說:還不如不要把它撿回來呢,反正都是死。我說,可是,至少它不會被野貓撕碎,而且還吃了幾天飽飯,有房子住,沒有風吹雨打,得到過被愛,被呵護,最後還有人埋葬,這不是很好嗎?女兒說,可我不想讓它死在我眼前。
我陪女兒下樓去葬鳥,土地很硬,我們挖了半天。遠處有人看我們,也許他們以為我們很無聊,很閒,但我知道,女兒的行為不是形式,不是戲耍,而是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

獨自留下的小惜,看起來還是很精神,依然張著粉色的嘴等著吃,依然大聲地叫著,我們明顯得看到小惜的絨毛又長了一點,女兒說,等它飛得再高一點就把它放飛吧。
我們每天早晨都習慣性地去看鳥,看見它那粉紅色的嘴張開,心裡就很高興,盼著它快快地長,長到羽翼豐滿,飛進密林深處,飛向藍天白雲。連著幾天都是晴天,鳥兒放在陽臺上,旁邊還有梔子花和茶花,很有鳥語花香的意境,而且這種意境比刻意養名花,養名鳥在我眼裡美得多,因為那不過是裝飾與點綴,而這才是真情境,充滿了善和美。噢,陽臺上還有一個小東西要介紹給你們:一隻小蝸牛,是女兒買菜時,從菜葉上摘下來的。她從外面找來溼泥沙,放上青菜葉,蝸牛就有了家。芸豆那麼大的小東西,一晚上能夠吃一小塊菜葉。蝸牛比小鳥早來半個多月,一直長得很好,女兒把它放在手指上,它會長長地伸展開柔軟的身子,緊緊地貼著她的皮膚,頭上兩隻晶瑩剔透的細細的小觸角靈活地往前推動,很是可愛。它也有個名字,叫小米,因為它是米黃色的。
上午還是陽光明媚,下午天就陰了,到黃昏時,忽然颳起了很冷的風,女兒到陽臺上去關窗戶,忽然大聲叫我,我趕忙跑過去,看見小惜蜷縮在角落,頭努力地向上仰,一副特別想張開嘴巴的樣子,但是卻張不開。女兒說:怎麼跟小憐一樣了?它也不會是要死了吧?我們看著小惜掙扎,卻無能為力,不忍看它,只好先走開。一會兒再看它,它的兩隻細細的小腿向後伸得那麼直,頭垂在胸前,臉貼在箱底,它已經完全死了,再也不會張開粉紅色的嘴,等著我們把食物送進它的嘴裡,再也不會嘰嘰喳喳,把鳥語花香的情景帶給我們,再也不會聽我們喊它小惜,等著我們送它飛向藍天白雲。

小憐和我們做了三天的朋友,小惜和我們朝夕相處了七天,然後它們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不知道為什麼,生命有時竟然如此脆弱!
許多天過去了,天氣也一天比一天暖和,我在小區的公園裡常常會看到不同的鳥兒從高空飛過,它們從哪裡來,又要飛向哪裡?我不知道?它們的生命從哪裡開始?又從哪裡結束?我也不知道,它們飛過的時候不會為我落下一片羽毛,但有兩隻小鳥——小惜和小憐,它們曾在我這裡住過,又走了,就讓這篇短文作為祭文吧,以此紀念它們。願它們以及所有離開這個世界的小動物們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