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型關大捷不但是八路軍出師華北抗日戰場後首戰大捷,同時也是全國抗戰爆發以來中國軍隊的第一個大勝利。雖然它的規模不是很大,但震動全國,意義深遠。
當時,南線的淞滬會戰處於膠著狀態,中國軍隊傷亡嚴重。保定、石家莊等大城市和平漢、津浦路北段的大片土地迅速淪陷,閻錫山的晉軍也是連續喪師失地當時,可以說,中國軍隊屢戰屢敗,沒有好的戰績,士氣低迷,民心震蕩。
平型關戰鬥乾淨利索地消滅千餘日軍,給予在侵華以來橫衝直闖的日軍沉重的打擊,一掃中國軍隊此前的頹靡,極大地鼓舞了全國人民的抗日鬥志。
時任國民黨第二戰區戰地動員委員會主任委員續範亭因此說:平型關戰役的特別意義,「在於打破了『皇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提高我們的士氣。」
國民黨政府發嘉獎云:「此為華軍在平綏線之空前勝利。」
然而,近年來,關於平型關大捷,臺灣方面卻出現了一些質疑的聲音,有臺灣學者說:實際參與平型關戰役的軍隊,有國軍,亦有受編為國軍之共軍。國軍實為主力,為第十七軍高桂滋的84師高哲、第21師李仙洲;第十五軍劉茂恩的第64師武庭麟和劉茂恩自兼師長的第65師,以及劉奉濱的第73師,共計六個師。從整個戰役看來,中共115師只是擔任對敵輜重伏擊任務,無論戰果如何,其在整個戰役之地位及價值,與其他六個師相比,是不能等同的。
那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還是讓我們來看看親歷者的描述吧。
說起來,這個親歷者可不一般,他當時擔任的可是八路軍115師343旅686團團長——對,他就是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有「虎將」之譽的李天佑將軍。
按照李天佑將軍的說法,115師在平型關要對付的可不是敵人的後勤輜重隊,而是日軍最精銳的勁旅——日本陸軍第5師團第21旅團。
日軍陸軍第5師團是日軍最精銳的機械化部隊,師團長叫板垣徵四郎,是日本國內公認的名將。此人在1917年任日軍參謀本部中國課部員時,就走遍了整個中國,與土肥原、嘰谷廉介同稱日軍「三大中國通」,日軍侵華在中國發動的諸多大事基本都有他的份。盧溝橋事變後,他率領第5師團由廣島出發,經朝鮮釜山到達天津,鐵蹄踐踏察哈爾,攻蔚縣、佔廣靈、取靈丘、霸淶源……一路橫衝直撞,囂張無比。
115師在平型關伏擊的第21旅團是日軍陸軍第5師團的主力部隊,號稱為「陸軍之花」。
在這場伏擊戰中,沒國軍什麼事,115師師長林彪安排了343旅685和686團擔任伏擊戰的主攻任務,李天佑的686團「唱主角」, 此戰結束,24歲的李天佑被提拔為343旅副旅長。
李天佑在《首戰平型關》一文中是這樣全面而詳細地描述戰鬥的過程的:
軍用列車吼叫著,日夜不停地沿著同蒲路向北急馳。八路軍115師的健兒,坐在敞篷車廂裡,任風雨吹打,任睏乏襲擾,慷慨高歌奔赴抗日前線。事變後,日本帝國主義瘋狂地叫囂「三個月內滅亡中國」。華北日軍在侵佔了北平、天津、張家口、保定等地之後,氣勢洶洶地一面沿津浦、平漢兩條鐵路節節南下,一面兵分兩路進逼山西。駐紮華北的八十萬國民黨軍隊,在日寇大舉進攻下,迅速土崩瓦解,紛紛逃竄,真是「聞風四十裡,槍響一百三」,使侵略者如入無人之境。在這國家民族的危難關頭,只有三萬餘人的八路軍,背負著人民的希望,東渡黃河,以大無畏的精神向敵後英勇挺進。與賀龍同志率領120師開往晉西北的同時,我115師於晉西南侯馬市登車,向晉東北疾進。
一路上,有多少事情使人激動不已啊!我們每到一地,那些拄著拐杖的老大爺、老大娘,懷抱嬰兒的母親,熱血沸騰的青年男女,就悲喜交集地圍攏來,詢問我們是不是上前線打鬼子的隊伍。當我們回答說:「我們是八路軍,是上前線打鬼子的。」他們便轉悲為喜,臉上立刻露出希望的微笑,接著便把大量的食品、香菸塞到我們手裡。尤其使人感動的是那些東北流亡學生,他們一群群,一隊隊,冒著風雨擠在月臺上,徹日徹夜地唱著悲憤的歌曲,歡送我們上前線。每逢火車進站,不等車停穩,他們便上車廂,拉住戰士的手,哭訴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仇恨。這些遠離家鄉、到處流浪的青年人,生活本已瀕於饑寒交迫,但是他們還要把自己僅有的一件大衣、一條圍巾或一副手套送給戰士。有的搜盡腰包,儘其所有,買了饅頭、燒餅送來,表示自己對抗日戰士的一片熱忱。目睹國家受辱,同胞流離失所,誰不義憤填膺啊!戰士們揮舞著拳頭高呼:「頭可斷,血可流,寧死不做亡國奴!」生死已到最後關頭,八路軍和人民的悲憤融合在一起了。
部隊在原平下車後,沿途所見,卻又是一番令人觸目驚心的景。潰退的國民黨軍隊洗劫了這一帶地方,搞得大小村莊冷冷清清,真是日寇還未到,百姓先遭殃。我們急急忙忙往前線趕,蝗蟲般的國民黨潰兵卻槍上挑著包裹、小雞,攆著馱有箱籠的牲口,慌慌張張往後跑。一邊跑一邊叫:「厲害啊,鬼子厲害!」恐日病已是國民黨文武高官的不治之症。他們不僅到處大談其「打不得」的亡國論調,而且當我軍戰士挺胸闊步向前奔進時,還瞪著眼睛,譏諷地說:「你們背著吹火筒、大刀片,真的要去送死嗎?」
呸!膿包,還有臉說得出口!心裡早就氣得發顫的我軍戰士,真想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但是,為了團結抗日,大家只好忍受這種諷刺。
的確,我們的裝備不僅遠不及日寇,也遠不及國民黨軍隊。有的戰士連土造步槍都攤不上,只是背著大馬刀。在懦弱者看來,我們未免太不自量了。然而我們的戰士都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子弟,在這強敵面前,他們有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在雪片般飛來的求戰書上,戰士們紛紛寫下鋼鐵般的誓言;有的表現了視死如歸的精神,給父母妻兒寫下了最後一封信;有的準備好了最後一次黨費。千萬個人一個決心:誓與日寇決一死戰。為保衛祖國流最後一滴血!
九月下旬,部隊進到靈丘以南的上寨地區時,傳來了靈丘失守的消息。接著,得知日寇板垣師團在侵佔靈丘後,正蜂擁西進,直取晉東北邊陲重鎮平型關。二十三日上午,忽然接到師部通知:連以上幹部到師部參加戰鬥動員會。
動員會上,林師長分析了戰局,介紹了敵情,激動而有力地號召道:「同志們,中華民族正在經歷著巨大的考驗!我們共產黨人,應該擔當起,也一定能夠擔當起這救國救民的重任!」
正在這時,駐平型關的國民黨晉綏軍發來電報說:日寇先頭部隊已接近平型關。林師長看過電報,派出偵察部隊,繼續講話。最後,他把這次伏擊敵人的具體打法向到會幹部作了詳細交代。
黃昏時分,部隊出發了。我們686團連夜趕到距平型關三十餘裡的冉莊,在這裡進行戰鬥準備:召開黨的會議,進行戰鬥動員,組織幹部到前面去看地形,派偵察部隊到各要路口,斷絕行人,封鎖消息。戰士們忙著擦拭武器,分配彈藥。每個人不過一百多發子彈和兩顆手榴彈。但誰都明白:為什麼要打這一仗,為什麼必須打好這一仗。要是隨便問一個戰士:「你準備怎樣打這一仗?」他就會這樣回答:「衝鋒在前,退卻在後!」這是黨對共產黨員的要求,也是全體指戰員的共同決心。
林師長計劃在平型關至東河南鎮沿二十華裡的山溝伏擊日寇,命令部隊當晚二十四時開進。
我們原想在出發之前,抓緊時間睡一覺,但是,激動使人無法平靜下來。楊勇同志開玩笑地對我說:「嗬,老戰將了,怎麼還這麼緊張!」我說:「不是緊張,頭一回和交手,生怕哪裡想不到,誤了事!」楊勇同志說:「是呵,全國人民都在等著我們的勝利消息呢!」
午夜二十四時,隊伍向前運動。
為了隱蔽,我們選擇了最難走的毛毛道。天空布滿了烏雲,戰士們擔心下了雨耽誤趕路,互相催促著快走。烏雲越來越濃,大地越來越黑,瓢潑似的大雨終於落下來了。戰士們沒有雨具,身上的灰布單軍裝被澆得溼淋淋的,冷得發抖,天黑得象是罩了口鍋,令人不敢抬步。每個人只得拽著前面同志的衣角,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趕,一不小心,就會摔倒。行軍速度慢下來了。我們希望多打雷閃,好趁著剎那亮光放開步子往前跑。
雨,譁譁地下個不停,最糟糕的是山洪暴發了,而我們卻要沿著一條山溪繞過來趟過去,浪濤咆哮,齊胸。有幾個戰士急於趟過去,被水衝走了。奔騰的洪水,攔住了前進的道路。怎麼辦?似乎只有停下了。然而,隊伍中卻是一片催促前進的聲音:「趟啊,趟過去啊!」
「長徵途中的雪山、草地都沒攔住我們,一條小河頂個屁!」
戰士們把槍和子彈吊在脖子上,手拉著手結成一條堅固的鏈索,向對岸趟去。九月,已經降霜了,河水寒冷透骨。戰士們不聲不響地同山洪搏鬥,趟過去趟過來,不下二十多次!許多人的牙齒碰得咯咯響,我也感到兩條腿麻木了。經過大半宿的艱難行進,我們快趕到目的地時,天亮了,雨也停了。這時我才看清忍受了一夜寒冷和風雨的戰士,一個個唇青嘴烏,有的因為摔跤過多,滾得個泥人。隊伍在公路南的山溝裡隱蔽下來。天還是陰沉沉的,冷風颼颼,又不許生火,戰士們只有咬牙忍受,讓沸騰的熱血來烤乾溼淋淋的衣服。二十五日清晨,我團全部進入陣地。我同楊勇同志到前面指揮所去。指揮所設在一塊谷地的坡坎下。前面是公路,兩旁是山巒。我和楊勇同志舉起望遠鏡向兩側觀看,但見樹葉在輕微地抖動。或許是秋風搖曳著草木,在催促它;或許是披著偽裝物的戰士,因為衣溼身寒,趴在潮溼的地上,冷得發抖。我們分不清哪是樹木哪是人,只知道那兒埋藏著幾百顆憤怒的心。
我摘下望遠鏡對楊勇同志說:「隱蔽得很好。」
楊勇同志意味深長地說:「是啊,野獸雖然狡猾,但我們這些聰明的獵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上午七時,山溝裡傳來了馬達聲。百餘輛汽車載著鬼子兵和軍用物資在前面開路,兩百多輛大車和騾馬炮隊隨後跟進,接著開過來的是騎兵。車聲嗚嗚,馬蹄鏘鏘,聲勢煞是浩大!那些日本兵,腳穿皮鞋,頭戴鋼盔,身披黃呢大衣,斜背著槍,嘰哩呱啦。
周圍異常沉靜。戰士們握緊手榴彈,瞪大眼睛,看著敵人得意洋洋的樣子,氣得直咬牙。
大概是由於公路泥濘不好走吧,幾十輛汽車在興莊至老爺廟之間停留下來。西進的鬼子還在向前擁,人馬車炮擠成一團。這正是個開火的好時機,我抓起耳機,命令擔任突擊任務的一營:「攻擊開始!打!」
戰士們盼望的時刻到了,兩側的山崗頓時怒吼起來。機槍、步槍、手榴彈、迫擊炮一齊發射,把擁塞在公路上的鬼子一時打得人仰馬翻。
我們為了加強指揮,保證打好,楊勇同志和其他幾個同志決定下到營裡去,留我在指揮所負責全面指揮。他們走後,我命令右側山上的三營向老爺廟衝擊。
剎那間,巨大的衝殺聲震撼山谷,戰士們勇猛地向公路衝去。鬼子東奔西竄,戰馬驚鳴。然而敵人終究是兇狠的,而且槍法很準。他們不顧傷亡,利用汽車和溝坎頑抗,機槍打得嘎嘎地響。我舉起望遠鏡清楚地看到,我們的火力壓不住敵人的火力,衝上去的戰士一個又一個地倒下來。然而「衝啊!」「殺!」的喊聲不斷,戰士們前赴後繼地前進。敵人的確很頑強,一部分已經爬到對面山上,佔領了老爺廟。情況對我們很不利。
看到自己的同志接二連三地倒下,該有多麼痛心!然而,戰士們那豪邁的誓言又在我耳旁響了起來――犧牲是光榮的!當亡國奴是可恥的!是的,為了民族的生存,我們必須付出代價!我咬緊牙關,再一次命令三營不要怕傷亡,一定要拿下老爺廟!又告訴側翼連隊加緊攻擊,吸引敵人的火力,支援三營衝鋒。山溝裡煙霧瀰漫,響聲震耳。三營戰士鑽進煙霧裡,往前跑,往前爬,往前滾。終於,他們衝上了公路,同敵人展開了白刃格鬥。只見槍託飛舞,馬刀閃光,吼殺聲,爆炸聲,攪成一團。
足足拼殺了半個小時,敵人支持不住了,紛紛藏到汽車底下。我們的戰士當時不懂得燒毀敵人的汽車,使其失去掩蔽物,還以為日寇和內戰時期的敵人一樣,打狠了就會繳槍。他們停止了射擊,向躲在汽車底下的敵人喊話:「繳槍不殺!優待俘虜!」
然而,眼前的敵人不僅不懂中國話,而且還是一群經過法西斯軍國主義訓練的至死不悟的野獸!他們只知道向中國人開刀,喝中國人的血,吃中國人的肉。許多戰士因為缺乏對日寇作戰的經驗,反被垂死的敵人殺傷了。
一營的一個電話員,正沿著公路查線,看見汽車旁躺著一個半死的鬼子,他跑上去對那個鬼子說:「繳槍不殺,優待俘虜!」沒等他說完,那傢伙揚手一刺刀,刺進了電話員的胸部。有的同志想把負了重傷的敵人背回來,結果自己的耳朵被敵人咬掉了。更有的戰士去給哼哼呀呀的鬼子裹傷,結果反被敵人打傷了。
由於敵人的野蠻和驕橫,戰鬥始終打得很激烈。鬼子的傷兵同我們的傷員扭打,直到拼死為止。
敵人不懂山地戰術的特點,除以一小股兵力搶佔了老爺廟外,大部分敵人始終擠在公路上挨打。我軍衝過了公路,就直奔老爺廟。由於山上和山下火力的夾擊,山坡又陡,三營營長也負傷了,但他堅持不下火線,繼續指揮部隊作戰。在二營的積極援助下,他們終於佔領了老爺廟制高點。佔領了老爺廟以後,我們從兩面居高臨下,打得山溝裡的敵人無處躲藏。
鬼子指揮官猛然醒悟過來,揮刀喊叫,指揮著獸兵爭奪老爺廟制高點。此刻,敵人的大炮、快速騎兵全都失去了作用,只有穿著皮鞋的步兵,亂七八糟地成群地往上爬。我軍沉著以待,瞄好敵人,等他們爬得上氣不接下氣、與我貼近時,才一齊開槍。
敵人剛衝上來,又垮下去了。
我讓團指揮所移到公路北的一個山坡上。這時,五六百敵人正擁擠著反覆對老爺廟攻擊。敵機貼著山頭盤旋威脅我們。楊勇同志也負傷了,情況十分嚴重。如果兩翼兄弟部隊不能很快攻上來,我們又得同敵人肉搏了。
一個參謀有點沉不住氣,喊著:「團長隱蔽,飛機!」
我告訴他:「不要怕,敵人靠近了我們,它不敢扔炸彈!」
敵人越來越多,拼命往上攻。但是,我相信左翼部隊很快就會攻上來,便命令部隊:一定要堅持到底,直至最後一支槍,最後一顆子彈。
打到下午一點,687團攻上來了。我看敵人的後尾一亂,覺得消滅敵人的時機到了,便命令部隊加強火力進行反擊。敵人哪能擋得了我們的兩面夾擊。興莊至老爺廟之間的鬼子很快被我乾淨徹底地殲滅在山溝裡。
當我們完全控制了這條山溝以後,馬上按林師長戰前的指示,向西面的東泡池方向發展進攻。
那裡大約有兩千敵人,控制著東泡池高地,原為國民黨晉綏軍出擊目標。我們西進到東泡池一帶,不用望遠鏡,便可清楚地看到內長城和雄踞關嶺山頭的平型關。但是,令人氣憤的是,國民黨晉綏軍不僅不按預定的協同計劃配合我軍作戰,致使東泡池之敵敢於集中力量向我側翼攻擊,企圖為被圍之敵解圍;而在我軍消滅了被圍之敵,主動西進,攻擊他們陣前的這股敵人,經反覆衝殺,使敵人面臨被殲的局面時,國民黨晉綏軍卻又放棄了團成口陣地,使敵人奪路逃竄。他們究竟還有幾分抗日熱情,不難明白了。
我軍沿著十多裡長的山溝撤出戰場。舉目四望,公路上血跡斑斑,躺著三千多個血肉模糊的敵人屍體。戰馬、大車、汽車、大炮狼藉遍地。瘋狂、殘暴、兇惡的日本侵略軍精銳板垣師團二十一旅團,在中國人民的鐵拳下,遭到了徹底的毀滅!
首戰平型關的偉大勝利,暫時穩定了華北國民黨軍潰退的局勢,振奮了抗日軍隊的士氣,並為爾後太原以北的保衛戰,贏得了準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