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狐狸,差點被豬搞死

上世紀90年代的南加州海峽群島，

島嶼灰狐是島上命最大的物種，

它們活過了聖巴巴拉石油洩漏，

卻差點被DDT殺蟲劑和豬間接擠兌死。

（※聖巴巴拉石油洩漏：美國歷史上第三大石油洩漏事件，1136萬升石油洩露，海洋和海岸線受到汙染）

供圖：MELISSA GROO

聖克魯斯島距離南加州海岸32公裡，面積是曼哈頓4倍。作為海峽群島國家公園五座島嶼中最大的一座，聖克魯斯島多為巖石海岸線，島上群山起伏，最高的山峰近760米。

一隻加州褐鵜鶘掠過聖克魯斯島附近的海水泡沫。殺蟲劑DDT導致很多物種幾近滅絕，鵜鶘是其中之一。

南加州海峽群島國家公園，

聖克魯斯島是最大的一座，

這裡的海岸曾被大片油汙汙染，

四處瀰漫著惡臭和垂死的鳥兒，

島上的小狐狸躲在山上，

它們是島上的特有物種

——島嶼灰狐。

綿羊毀掉了島嶼的山坡，

從農場逃竄的野豬放飛自我，

島上道路被衝垮、通信不暢，

Kate和Lotus來這座島時，

島上的小狐狸是唯一健康的物種。

大自然保護協會聖克魯斯島資產的前負責人Lotus Vermeer站在一叢盛開的石蘭灌木旁。她身後的這片山坡曾被綿羊和野豬嚴重破壞，現在幾萬平方米的自然植被已經恢復。

然而到了90年代，

島嶼灰狐開始莫名其妙消失，

速度快得駭人。

島上曾有幾千隻狐狸，

但到了2000年，

其中一個島上狐狸只剩下15隻，

聖克魯斯島也只剩了70隻。

不是瘟熱、不是心絲蟲、不是蜱蟲

——這個謎團持續了一年，

公園裡深受人喜愛的動物都快死光了，

卻還沒人知道怎麼發生的。

1998年此事就登上了新聞頭條，

「稀有的島嶼灰狐在死去，

科學家束手無策。」

這些小狐狸跟家貓差不多大，是島嶼矮化現象的代表，即由於獨特的生存條件，一個物種進化成了體型小於祖先的樣子。

生物學家給狐狸們戴上無線電項圈，

過了兩個月，

狐狸又死了一半。

但這次科學家從它們的屍體上，

終於發現了狐狸團滅的秘密。

在聖克魯斯島海峽群島國家公園露營地附近，生物學家Juliann Schamel正抱著一隻炯炯有神的島嶼灰狐，準備為它檢查身體並接種疫苗。

每具屍體都被裡外翻了過來，

這是猛禽留下的痕跡，

會是什麼鳥呢？

鷹不夠大，

而原生的白頭海雕已消失了幾十年。

直到屍體被送到洛杉磯，

破案了——

看爪子的痕跡，是金雕。

金雕

攝影：JOEL SARTORE, NATIONAL GEOGRAPHIC PHOTO ARK

金雕通常生活在加州內陸，

距離南加群島極為遙遠，

此鳥以陸地動物為食，

且飛得較低、極善藏匿，

褐色羽毛與山坡融為一體，

仿佛施展了隱身術。

那麼問題來了，

這貨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攝影：JOEL SARTORE, NATIONAL GEOGRAPHIC PHOTO ARK

島上原生的白頭海雕，

比起狐狸它們更喜歡吃魚，

順帶趕跑了地盤上的金雕。

白頭海雕，也就是美國的國鳥。

攝影：MICHAEL PACHIS, NATIONAL GEOGRAPHIC YOUR SHOT

但DDT殘留在它們的食物中，

導致蛋殼變得脆弱，

到了20世紀60年代末，

島上的白頭海雕全軍覆沒，

金雕就偷著溜回來了。

金雕不是衝狐狸來的，

吸引它們的是島上的豬。

白頭海雕壯觀的求愛儀式。

攝影：HARRY EGGENS

這群豬從農場主圈裡解放了150年，

每天吃喝拉撒外加繁衍後代，

一頭母豬產下多窩豬崽，

每窩最多十隻，

繁殖能力太強，

即使有外來捕食者，

豬也活得好好的，

但被金雕當零食吃的狐狸

卻快死光了。

一窩野豬正在進食

圖源：維基百科

到了狐狸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研究團隊不得不把狐狸捉起來，

關到圍欄裡進行繁殖。

此前都沒有國家動物園，

用這種方式拯救物種，

對於生物學家來說，

把野生動物圈養起來保護，

已經相當於「打臉」了。

一隻島嶼灰狐在聖克魯斯島的巖石山坡上漫步，附近的植物因為冬雨開花了。

下一個問題隨之而來：

你養了很多狐狸，

但當它們可以回歸自然時，

公園卻非安全之所，

怎麼辦？

這不是給鷹提供零食嗎？

最初一條建議讓Lotus無比震驚：

如果有必要，應殺死金雕。

幸而管理層給出的答案是：

「不行」。

冬雨過後，聖克魯斯島上罕見的本土多年草本植物海島蕎麥開始發芽。島上有60多種獨特的動植物。

既然不能殺死，

那就「勸」金雕搬家吧。

生物學家們想出了各種辦法，

最有意思的一個設想是：

圖源：維基百科

假蛋裡安置一根麻醉針，金雕坐上去時，在遠處觀察的科學家就會按下按鈕。啵嚶！哎呀！注射！幾個小時後金雕醒過來時，已經到了加州的另一個地方。

然而到了測試的時候，金雕媽媽盯著這只在巢裡滾來滾去的蛋，無情地拍拍翅膀飛走了。

金雕的卵。

圖源：維基百科

最後人們還是找到了解決辦法：一架高速直升機跟在金雕身後，當它飛累了，準備落地時，直升機向它的翅膀上撒出一張大網，把它弄到地面，然後塞進直升機帶走。

這個辦法奏效了。最終有44隻金雕被捉住，沒有一隻死亡，也沒有鳥願意回到這個詭異的地方。

在聖克魯斯島，一堆橡樹枝遮蓋了這條著名步道。島上有很多當地植物，橡樹是其中最大的一種。

好不容易搬走了這群，

要是再飛來一群咋辦……

這次生物學家們下了狠心：

把所有的豬都殺了。

儘管這對他們來說，

跟殺死金雕一樣難以接受。

人類養了一萬多年的豬，

都是為了讓它們繁殖，

沒想過讓豬融入生態系統。

圖源：維基百科

豬肯定不會配合。150年前，豬從早期農場主手中逃脫，自那之後它們就處在繁榮與衰敗的恐怖循環中。每一次人口膨脹結束，土地荒蕪，幾千頭飢餓的豬變得虛弱無比，有時只能用前腿拖著自己往前爬。這種大規模的死亡比被子彈迅速射殺更人道嗎？

圖源：維基百科

公園和大自然保護協會批准了這次撲殺行動。否則，其他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如果豬仍在島上引誘金雕回來，那麼被放歸的狐狸註定會遭殃。而且豬是這次行動最後一個主要障礙。消滅了豬，大自然就會重奪控制權。

聖克魯斯島獨有的西叢鴉，是拯救島嶼灰狐行動的諸多受益者之一。這次行動讓整個島嶼的生態系統得到了大幅改善。

除了爭論和內心的煎熬，

他們還要面對巨大的壓力和訴訟，

一家日報甚至刊登了他們的照片，

並稱之為「恥辱堂」。

Lotus把反對者們帶上島，

讓他們親眼看看災難留下的慘狀。

Kate說：

「每個人都要做出選擇，

這件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

海峽群島國家公園狐狸項目的負責人Laura Shaskey在做筆記，生物學家Juliann Schamel在檢查狐狸身上的蜱蟲，並評估它的身體狀況。面罩可以讓狐狸保持平靜。

在陽光照耀的山坡上，舊牧場房子之上的圍欄裡，狐狸誕下了幼崽。Lotus偶爾會去那裡看看小狐狸。它們在小憩，或是回望忙碌的人們——它們是風暴中心平靜的小生命。

在聖克魯斯島罕見的沙灘上，狐狸留下了小小的腳印。

2006年3月，

法官駁回最後的訴訟，

Lotus沒有慶祝。

在一次嚴格複雜的行動中，

5036頭豬被撲殺。

那之後的恢復工作仍不輕鬆，

但最艱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

國家公園的生物學家為這隻島嶼灰狐檢查身體並接種疫苗後，把它放了回去。狐狸立即向著藏身的灌木飛奔而去。

在經歷了25年後，在花費了各方籌集的2100萬美元後（這筆錢來自私人捐助者、機構預算和DDT損害賠償基金），在Lotus、Kate、Tim等幾百人同心協力下，2016年，島嶼灰狐終於被移出瀕危物種名單。

這一年，

距離石油汙染過去了47年。

距離1972年基本禁用DDT，

過去了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