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時報記者 郝俊慧 王昕
原 罪——魚龍混雜
2008年4月,淘寶商城宣布成立,並正式涉足 BtoC領域。一位淘寶商城的網店主Bill向記者感嘆,淘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為了趕跑eBay而推廣全面免費開店概念的淘寶,現在的淘寶處處想方設法增 加收費項目。
「現在,淘寶商城就是一臺無限超級提款機。」 Bill說,淘寶商城的準入門檻主要集中在「錢」上,只要有註冊營業執照,甚至借到營業執照,另外再願意交付1萬元保證金,就可以入駐淘寶商城。「舊版的 入駐流程就是這樣的,沒有嚴格的審核,2月1日開始執行的新版流程我暫時還沒試過。」
據 某業內人士透露,一開始如惠普、聯想等廠商紛紛以原廠身份加入淘寶商城,貨源質量得到絕對保證,不過畢竟絕大多數品牌產品的銷售途徑和渠道還是實體線下銷 售,品牌商不可能為了一顆不知道能不能發芽的芝麻而扔掉西瓜。到了後來,可能是由於商城業務員發展商戶數量的壓力較大,淘寶商城越來越疏於對入駐商家的管 理,只要保證每年100萬的銷售額和保底5%的提成即可,於是大量原淘寶上的C To C明星個人賣家紛紛湧入。至此,淘寶商城的入駐管理基本處於粗放形態,這也為假貨橫行埋下了禍根。
審核——形同虛設
在本報之前針對 雅漾化妝品的系列報導中,雅漾公司稱其從未授權網絡銷售其化妝品,針對淘寶上銷售的雅漾品牌化妝品,淘寶最終向本報承認淘寶商城上的商家並非全部得到品牌 授權。既然未得到廠家的品牌授權,正品保證難道就是網店說了算的?
網友彭濤(化名) 在淘寶商城一家名為圓方數碼專賣店購買了一款價值183元的MP5,使用一天後即屏幕損壞,在賣家無理推卸故障理由後,彭濤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事情,這家 號稱正品聯保、正規發票的網店,提供的發票上竟然寫著「北京世紀海洲商貿有限公司」,經調查後發現,發票上的公司原來是賣酒的,與網店經營的數碼產品完全 風馬牛不相及。
如果圓方數碼專賣店以如此身份入駐淘寶商城,那商城的相關審核真的就 是形同虛設,而如今這家網店仍然如常經營。
真貨假貨——看價格就明 白
真貨假貨,看價格就明白,這原是淘寶上的「至理名言」,而如今 淘寶商城中也能應驗這句話。
王小姐向記者透露,最近在淘寶商城購物時,發現許多東西 都下架了,如幾十元的耐克鞋、超低價的化妝品等商品都不見了蹤影。「這是最低級的售假方式,現在幾乎人人都看得出來。」王小姐說。
不過當記者再次在淘寶商城中搜索Gucci(古琦)、Hermes(愛馬仕)、LV(路易·威登) 等耳熟能詳的奢侈品品牌時,發現品牌盜用、濫用的現象仍然猖獗。98元的Gucci眼鏡、99元的愛馬仕皮包,盜用LV Logo的錢包、襪子、汽車座墊等各種商品更是比比皆是。
記者注意到,不少商城網店 開始有意識地採用「仿愛馬仕絲巾」、「仿耐克帆布鞋」等字眼,但需要提醒這些店主的是,雖然這幫助消費者區分開了品牌正品和仿冒品,但仿冒行為和商品本身 仍然脫不開侵權的帽子,這樣的商品同樣不適合在淘寶商城銷售。
鑑別 假貨——難於上青天
既然假貨防不勝防,那麼消費者一旦從淘寶商城 裡買到假貨,他們該如何維權呢?不少消費者選擇就此作罷偃旗息鼓,而另一批人則開始走上自己的「準律師生涯」,因為等待他們的取證過程將非常繁瑣和複雜, 這些活兒原來都該是律師幹的,而現在則成了買家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淘寶一句 話,「既然你舉報假貨,那就得出示證據,舉證的義務在舉報方,你得證明你買到的是假貨。」這條「律例」至少可以擋掉90%的維權訴求。因為絕大多數廠商是 不對消費者出具任何假貨證明,或提供鑑別真偽服務的。記者在採訪過程中了解到,無論奢侈品牌的皮包,還是出版行業的書籍,原廠通常均因涉及商業機密而拒絕 提供假貨認證。
當然,也並非所有商家都不提供,如著名品牌九陽豆漿機就由官方途徑提 供真偽驗證。也正因為此,在對淘寶商城的投訴中,假九陽的投訴佔了相當大的部分。記者致電九陽指定維修店上海惠達民服務中心,對方說每個月都會遇到七八起 假貨維修,基本上都是在淘寶上買到的。
不過消費者也別因此高興得太早,網友Van向 記者表示,她竟然遇到過自己出具假貨憑證後,淘寶進而要求她提供工商部門的證明,最終Van小姐也因此放棄了維權,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消費者,如此維 權成本實在太高,自己實在難以承擔,「沒想到投訴淘寶的假貨,比告御狀還難!」Van向記者調侃到。
管理——包庇賣家
總有一批消費者能衝出重圍,拿到有關假貨的如山鐵證,但不幸的是,他們依然難以得到淘寶的認真對 待。
據315消費電子投訴網向記者提供的一個案例顯示,湖北陳小姐在購買到假冒耐克 運動鞋後,淘寶給予的回覆是要她提供權威鑑定證明才肯出面幫她跟賣家交涉,而她費盡周折終於拿到了耐克公司的鑑定證明,證明該賣家出售假冒產品。然而淘寶 最終的處理結果是,只給了賣家一個「網上描述不符警告一次」的處罰,其經營活動不受任何影響。活生生的交易糾紛,且證據充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卻得不到淘 寶網的維護,售假者沒有得到嚴厲查處,淘寶的打假如何能讓人信服。
網友Fzhu向本 報反映,自己在淘寶商城「遠奇家電」購買到一款假冒九陽豆漿機,在取得假貨證明並向淘寶投訴後,「遠奇家電」確實關閉了,不過另一家名為「遠奇家居店」卻 依然在經營,九陽豆漿機依然是主打產品。但當記者3月9日再次登錄淘寶商城這家店鋪時,「遠奇家居店」不見了,不過「遠奇化妝品」和「遠奇內衣」兩家店鋪 依然還在,更出人意料的是,「遠奇化妝品」店鋪中堂而皇之地也賣起了豆漿機!如此狡兔三窟的故事,就在淘寶商城的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看來,就算淘寶關閉一 批網店,賣家再開一批,如此左右互搏的遊戲難道是做給消費者看的?
Bill說,淘寶 商城其實就是淘寶推出的一個巨額收費項目。既然是能給淘寶帶來極大利潤的收費項目,淘寶能不極力保護嗎?例如在規則制定上,淘寶明顯傾向賣家,最典型的例 子就是在商城裡,根本沒有好評、差評分類,只有統一評價一欄,消費者如果想知道商家信譽如何,必須一條一條去翻看,而不像非商城店鋪直接點擊「差評」即可 看到。如果消費者買到假貨或劣質產品,使用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那他們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賠付——「稀有動物」才能獲得
網絡打假團團長黃相如向記者表示,真的很懷疑淘寶的先行賠付、假一賠三等賠付措施究竟有多少消費者 享受到,打假團下一步將就此展開調查,解開這個謎團。
從記者對十幾位買家的採訪來 看,沒有一人得到先行賠付,而據資深買家反映,能得到這種賠付的人恐怕真的鳳毛麟角。一般情況下,淘寶的處理方式是,消費者出具假貨證明後,淘寶隨即與賣 家取得聯繫,要求對方向消費者退款,最多退回貨款,假貨還讓消費者自己留著。如果消費者想向淘寶進一步討說法,基本沒有可能性。
另外一點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消費者得到賣家退款,那麼這次交易就將取消,相關交易記錄也會被刪除。 如果消費者對退款的處理方法不滿意,那麼相關交易記錄已經無從查找,買家在舉證時再次陷入被動。
商家——正在覺醒
黃相如向記者透 露,打假團一直在接觸不少企業,但有許多企業都對淘寶這個數千億銷售額的「中國第一網絡大賣場」心存畏懼,雖有維權打假之心,但敢付諸行動的,招惹淘寶 的,可謂少之又少。而據記者了解,某保健器材廠家長期搜集了大量淘寶賣自己品牌假貨的證據,一度他們幾乎準備嚴厲地對淘寶展開打假行動,不過權衡再三,他 們還是放棄了。
據記者最新得到的消息,皮爾·卡丹羽絨服中國總代理江蘇世紀依豪服飾 有限公司已準備在杭州當地法院正式起訴淘寶。其代理律師商建剛向記者表示,淘寶網作為網絡平臺經營者、監管者、受益者應當履行監管、打假等相應的法律責 任。
皮爾·卡丹先生親手籤訂的授權協議書中明確表示禁止一切網絡銷售,在之前發出律 師函後,淘寶網一方面表示願意與品牌方積極合作,對淘寶網上的侵權店鋪信息進行清理,但另一方面卻未做出任何實際行動來維護權利人的利益,導致其利益繼續 遭受侵害。商建剛認為淘寶網拒絕刪除皮爾·卡丹羽絨服的侵權店鋪連結,並拒絕提供店鋪註冊信息等行為不能被接受。據悉,皮爾·卡丹羽絨服的打假行為已受到 上海工商局有關部門的支持,如果相關侵權網店中有上海本地公司,工商局一定按法律予以查處。
黃相如向記者表示,一直以來,淘寶往往以服務提供商為藉口逃避賣假、售假的相關責任,與京東、卓越等網上商城最直接的不同是,淘寶無需向消費 者提供發票和消費憑證,而前者需要,這樣一來,淘寶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擺脫交易責任人位置了。黃相如希望此次訴訟能對淘寶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另外,據某內部人士向記者透露,為了揭露淘寶賣假貨的事實,某神秘人物準備動用3000萬資金購 買淘寶上的假貨,並記錄下相關證據,向淘寶討個說法。對此,有人笑稱這是「花3000萬買一個眾人皆知的秘密」。無論此舉動是否具有炒作之嫌,國內企業在 維權打假方面的熱情正逐步高漲。
淘寶商城售假案例
※原裝硬碟「芯裡有鬼」
今年2月21日,家住成都的小周在淘寶上看中了一款「日立原裝的NESO(訊宜)硬碟」,在普通店 鋪中這款硬碟標價為319元,而在淘寶商城一家名為「手機配件寧六專營店」的店鋪中,售價為359元。幾經思量後,小周決定多花40元,「畢竟淘寶商城有 正品保障承諾,多花點錢買得放心。」
拿到硬碟之後,小周用一款測試軟體對硬碟數據進 行了分析,結果軟體顯示,這個硬碟是威騰電子公司生產的,並非日立原裝。隨後小周又打開了硬碟外殼,「躲」在裡面的硬碟內芯上,赫然標著「WD(威騰電子 縮寫)」兩個字母。小周馬上向客服提出異議,可對方堅決否認這款產品是假貨。無奈之下,小周只得與硬碟的生產廠家訊宜取得了聯繫。一聽小周對硬碟外觀的描 述,訊宜人士便馬上判定,這是一款假硬碟,並告訴小周,日立與訊宜的合作項目,已於2009年7月31日終止,因此市面在售的產品,如果帶有「NESO日 立」、「日立NESO」、「 Hitachi NESO」等,均為仿冒產品。小周的這塊硬碟生產日期是2010年1月,所以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日立原裝」。
2月27日,拿到證據的小周根據淘寶商城的規則,發起了對賣家的投訴。一開始淘寶和賣家都同意退 款,但小周並不樂意,「根據淘寶正品保障,應該是假一賠三,就算不能賠三倍,根據消法,也應該是假一賠一。」扯皮了幾天後,淘寶客服給小周又一次打來電 話,告訴他,如果要求假一賠三的話,必須到工商局開具「罰沒函」,否則只支持退貨。高二學生小周憤怒了,「我只是個學生,到哪裡找工商局,明顯強人所 難。」掛掉電話沒十分鐘,賣家又打來電話,答應賠償他400元,硬碟也不用歸還了。「淘寶這麼一壓,賣家這麼一松。我沒辦法只得同意了。」小周答應了。
3月9日,記者在淘寶商城中依然可以看到這家「手機配件寧六專營店」在正常經營。雖然小周提到的 那款產品已經下架,不再銷售,但誰敢保證其它產品的真偽呢?
※九陽 豆漿機:一個螺絲辨真假
網友小徐前不久在淘寶商城中購買了兩臺九 陽豆漿機,一再詢問是否是行貨,而且明確表示要去九陽售後服務中心驗真假,對方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於是,小徐便放心下單了。很快貨到手後,從包裝、外觀看來,和商場中賣的一模一樣,就連贈品都絲毫無差。不過為了徹底放心,小徐還是把豆漿 機拿到了九陽的官方服務中心,結果打開一看,機芯是假的,主板是假的,合格證上的印章不是鋼印而是水印,這兩臺豆漿機根本就是「李鬼」。看到這家商城賣家 參加了淘寶的消費者保障計劃,小徐決定根據淘寶規定,提出「假一賠三」,可這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幾番來回後,賣家始終不承認自己賣的是假貨。最 終小徐還是在媒體的幫助下,才辦理了退貨手續。值得深思的是,小徐一直不願記者徹底公開店鋪的名字,他的顧慮也很正常,「賣家那裡有我的全部信息,萬一他 看到報導後,又來不停騷擾我怎麼辦?」
和小徐有同樣遭遇的還有網友fzhu,一個多 月前,他在淘寶商城「遠奇電器專營店」中買了一臺型號為P11S81的九陽豆漿機。拿到心儀產品的愉悅還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小小的細節讓fzhu覺得自己 似乎買到了假貨:在豆漿機上貼的警告標籤居然寫「請拔下是源線」(應該是「請拔下電源線」),如此疏忽在品牌正品身上幾乎不可能發生。
第二天,fzhu抱著豆漿機跑到九陽客服中心,售後人員擰下第一個螺絲便說,「假貨」。原來,真貨 的螺絲是鈍頭,而假貨則是尖頭螺絲……電路板完全不同,真貨電路板上有散熱片,而假貨根本沒有。
拿到九陽開具的證明,fzhu認為,自己絕對可以申請「假一賠三」了。可向淘寶客服諮詢後,對方卻建議他進入「退款流程」。因擔心貨款被打入 賣家帳戶,無奈之下fzhu只得退款,不過他想知道,「退款後是否可以要求假一賠三?」然而,他給淘寶客服發了多次郵件,對方始終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2月23日,fzhu收到了淘寶對他舉報的處理結果,「經核實,由於此商品違規證據不足或者舉報 類型不符,所以舉報不成立。」
記者手記
請珍惜你的承諾
從第一篇質疑淘寶商城中售賣「法藤」鈦項圈真偽的報導開始,本報在持續半年多的時間中,一直對淘寶 商城是否能真正做到「正品保障」進行跟蹤調查,從結果來看,並不樂觀。儘管也號稱B2C,並有一系列類似保證金、經營資質考核等相應措施,但與卓越、京東 商城等B2C網站相比,淘寶對商城中的店鋪並不具有直接控制權,自然也很難保證其中銷售的產品真偽。
雖然淘寶商城並不能徹底實現自己的承諾,在長時間的跟蹤採訪中,我們的確也發現,淘寶在打假方面做 了一些工作,當然這也許與即將來臨的「315消費者權益日」有關。前幾天,淘寶消費者維權平臺上線,消費者可以通過維權平臺24小時自助維權,同時淘寶還 聯合了瑞士軍刀、阿迪達斯、愛普生、優衣庫、李寧、以純等二十餘品牌商共同打假。我們在採訪中遇到的售假店鋪,有些現在已被關閉,從中也可看出,對於消費 者的投訴,淘寶還是採取了比較積極的措施。
但問題是,為什麼不在事先就控制呢?根據 《淘寶商城2010年招商標準》(上文中提及2010年2月1日開始實行的新標準),如果想在淘寶上開專營店或者專賣店,必須獲得品牌廠商的正式授權,否 則申請不被通過。但在實際操作中,這個規定並沒有被嚴格執行。本報此前曾連續報導,雅漾公司公開宣布,所有網上銷售雅漾產品的店鋪都沒有獲得正式授權。
但截止到3月10日記者發稿,在淘寶商城中依然可以搜索到226件雅漾商品在銷售。不知這些沒有 雅漾公司正式授權的店鋪,是如何通過淘寶商城審核的?打假防偽措施制定很多,但如果不嚴格執行,或者消費者發現問題後,互相推諉,那麼一切措施只會淪為一 紙空文,最終消費者只會對你繞道而行。
既然敢打出「品牌正品、商城保障」的口號,既 然敢說「假一賠三」,那麼還請珍惜消費者對淘寶承諾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