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員在位於美國紐約州北部的西點軍校參加畢業典禮。（新華社/路透/圖）
「不撒慌，不欺騙，不偷竊，也絕不容忍他人這樣做。」
這句話被當作每一位學員入學之初的誓言，鐫刻在美國西點軍校榮譽守則紀念碑上。然而，近日美國多家媒體曝光了「西點軍校學員舞弊」的醜聞，將美國最負盛名的軍事學院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據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2020年12月21日報導，73名在美國西點軍事學院接受訓練的學員，被指控在2020年5月份的遠程微積分考試中作弊。被指控的學員中，除了1名二年級的學員以外，餘下的72人都是一年級新生。
「目前已經有59名學員承認在考試中傳抄了答案，他們錯的都是同樣的題。」西點軍校發言人、美國陸軍中校克裡斯·奧法德特（Lt.Col.ChrisOphardt）在接受NPR的採訪時透露。
奧法德特還表示，現在已有4名涉嫌作弊的學員退學，另外多名不承認作弊行為的學員，也將受到學院行政委員會的審查。委員會將通過行政聽證會的方式，來判定學員是否違反了榮譽守則，並將給出處罰辦法，其中可能包括開除學籍等。
已經承認作弊行為的學員，需要接受留校觀察（probation），並完成學院制定的為期六個月的「（品德）修復計劃」，包括與輔導人員見面、參加課後提升榮譽感和領導能力的課程等。
「這起醜聞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
美國總統羅斯福曾說過：「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沒有哪一所學校像西點那樣，能夠為美國培養如此多的偉大的公民。」
西點軍校（TheUnitedStatesMilitaryAcademyatWestPoint）創辦於1802年，是美國最早成立的軍事學院，也是久負盛名的美國陸軍軍官的培養機構，為美國培育了包括兩任美國總統、四位五星上將，以及三千七百多名將軍在內的軍事和政治領袖。
作為名副其實的美國陸軍軍官「搖籃」，西點軍校的入學門檻和管理制度都十分嚴格。學院不僅要求學員擁有出色的文科、理科、工程、軍事科學成績，也要求學生參加軍事和體育訓練，全方位地培養他們成為具有領導能力、組織能力以及軍事才能的軍官。畢業生在獲得理學學士學位的同時，還會獲得陸軍少尉的軍銜。除此之外，西點軍校也十分注重學員品格的培訓，「榮譽感」「責任感」「決不欺騙和偷盜」等信條也是學院希望學生從入學之初就要牢記和遵守的。
因此，這次被曝光的舞弊醜聞，對西點軍校來說更像是一次「教學系統的崩潰」。
西點軍校法學教授蒂姆·巴肯認為（TimBakken），這起舞弊事件不是普通的校規違反事件，而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因為西點軍校的學員很多都將成為日後決定國家命運的領導者。當軍方試圖淡化舞弊事件對學院影響的時候，實際上則是在淡化作弊事件對整個美國軍隊的影響。」
巴肯教授還指出，現在承認自己作弊行為的學員，很多都認為「自己是在嘗試做正確的事情」，因為他們覺得做事情「尋找捷徑」是可以被接受的，這種思想其實透露出整個軍校的學術文化是需要被糾正和改善的。
都是「網考」惹的禍？
2020年春假過後，由於美國新冠疫情日益嚴重，西點軍校轉為線上授課。「儘管如此，學院並未懈怠之前嚴格設定的『不撒謊、不欺騙、不偷竊』的榮譽制度。我們決定要在疫情期間繼續維持我們的學術水平，並且要求學員遵守這些標準。」西點軍校校長達裡爾·威廉士中將（DarrylWilliams）在一份聲明中表示。
然而，大規模的舞弊事件不但無法佐證學校引以為傲的榮譽制度，反而暴露了西點「誠信和榮譽」教育的弊端。學生在得不到老師監管的情況下無法自覺履行學校制定的規章制度，「榮譽和誠信」並未像紀念碑上的文字一樣鐫刻在學員的心中。
不過，西點軍校辦公室主任、陸軍上校馬克·韋瑟斯（MarkWeathers）還為學生「著想」，他表示，之所以會出現此類狀況，是由於學生參加的是遠程線上考試；如果學生參加的是線下有人監考的考試，那麼類似情況就不會發生了。
然而，美國眾議院軍事委員會人事部負責人傑基·斯佩爾（JackieSpeier）似乎對「遠程考試才出現作弊」的解釋並不滿意。
她認為西點軍校的學員應該是學生中的佼佼者，他們的品格應該是正直且無可挑剔的。即使是在遠程學習的過程中，他們也應該以同樣高的標準要求自己。她希望西點軍校徹查作弊醜聞，不能讓害群之馬就此逃脫。倘若無法妥善處理這個醜聞，長久以來西點軍校捍衛的榮譽傳統必將受到衝擊。
醜聞漩渦
事實上，此次被曝光的舞弊醜聞是西點「舞弊歷史」的重演。早在1976年，就有153名學員因為在一場電氣工程考試中作弊而被迫退學或被開除。
在給西點軍校校長的一份報告中，西點軍校性格整合諮詢小組(integrationadvisorygroup)高級顧問傑弗裡·彼得森(JefferyPeterson)提到，1976年的舞弊醜聞，要比2020年的作弊事件嚴重很多。「2020年作弊事件牽涉的學員不到全部學員的一半，而且大多都是一年級的新生。一年級的學員對學院所期待的嚴格道德標準和領導力的要求都比較陌生。而1976年這起醜聞涉及的則是三年級的學員。」
曾任職於西點軍校的美國作家比爾·威廉士（BillMcWilliams）在他撰寫的《重返榮耀》一書中，披露了許多關於1976年西點軍校舞弊醜聞的細節。
他在書中提到1976年的作弊事件起因，是西點軍校電氣工程系的一位教授分配了一項需課下完成的論文考試，並要求所有問題要獨自完成。由於一位學員在論文中標記自己是在他人協助下完成的論文，致使教授發現他審閱的大量論文都和該學生的論文有相似性。
與2020年這起舞弊事件處理方式很像的是，軍校似乎都給了部分學員第二次機會，當時被確認作弊行為的學生中，有98名又重新回到了西點繼續完成了學業，並在1978和當時的畢業生一起順利畢業了。
這種「雷聲大，雨點兒小」的處理方式，也引發了一些學者對西點榮譽教育和誠信的擔心。
在西點任教二十年的法學教授蒂姆·巴肯就認為，對作弊學生的處罰太輕了。他表示，美國要仰仗一支誠實的軍隊來告訴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戰鬥，什麼時候贏得戰鬥。因此，學院需要謹慎考慮，如何處理作弊學生才能起到警示作用。
其實，除了近日被曝出的舞弊事件以外，西點軍校近年來似乎也一直處於醜聞漩渦中。種族歧視問題作為西點軍校根深蒂固的「痛點」，一直在引發外界爭論。資料顯示，西點在建校75年後的1877年，才正式錄取了第一名黑人學員。而首位順利畢業的黑人軍官則是1932年的班傑明·戴維斯（BenjaminOliveDavis）將軍，據他回憶，由於當時他是唯一的黑人學員，因此在西點的生活備受冷落。
即使如今的西點迎來了其建校歷史上的首位黑人校長威廉士，但是西點內部種族歧視現象卻仍舊存在。就在2020年6月，九名已經畢業的西點學員寫信揭露了在校期間遭遇的種族歧視。他們在信中用自己親身經歷譴責了母校存在的種族主義，包括被白人學員在桌上留下絞索，將黑人女學員的照片塗成猴子，教官在不同種族學員違紀時，懲罰措施輕重不一等情節惡劣的歧視行為，上述西點畢業生呼籲，學校應正視長期存在的系統性歧視問題，並增設反種族主義課程。
除此之外，性侵醜聞也是困擾西點軍校的一大頑疾。資料顯示，西點軍校的女性學員佔比為15%，然而這些女性並沒有因為數量稀少而獲得應有的尊重。
據五角大樓公布的數據顯示，西點軍校是所有軍事院校中性醜聞最嚴重的學校。有6%的女學員表示曾遭受性侵犯，近三分之二的女學員曾遭受過性騷擾。美聯社的數據也顯示，西點軍校性侵舉報的數量連續四年增加，2015-2016學年上報數量為26起，而2016-2017學年幾乎翻番至50起。
將「責任、榮譽、國家」寫入校訓的西點軍校，倘若無法妥善處理這些源源不斷的醜聞，學校長久以來捍衛的榮譽傳統必將受到衝擊，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損害美國陸軍內部的文化根基，破壞美軍在全世界的聲望和影響。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楊苓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