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站在又一個抗疫的關口,日本首相菅義偉將於7日決定是否宣布東京都和周邊3個縣進入緊急狀態。
生活在自然災害頻發的國家,日本人本應處變不驚,但眼下心情越來越複雜:熟悉的「日常」恐怕短期內難以再回。從抗疫到工作,乃至於他們熟悉的社會和國家,都被疫情深刻改變和重塑著。
圖說:日本街頭的上班族。紐約時報
居家辦公漸興起
在新冠疫情大流行之前,居家辦公對日本社會來說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但現在這一趨勢正在成為新的「日常」。
「起初這令人困惑,但對像我這樣忙於工作和撫養孩子的人來說,遠程工作是個不錯選擇。」 37歲的大谷真理子是一名品牌營銷人員,也是2歲和4歲兒子的母親。以前她每天通勤要花兩小時以上,現在她很少去辦公室,大部分在家工作,每周在附近社區使用一間共享辦公室。
「雖然在家工作,但可以與家人共度時光,這給了我適當的心理平衡。」大谷相信,遠程工作將成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重要的不是在哪裡工作,而是如何工作。」
大谷是幸運的,但這一年來也有不少日本人發現居家辦公沒那麼容易。這不僅因為數位化進程在日本的滯後,還出於日本社會強大的傳統和習慣。
網絡經濟研究機構「東京商工」去年7月對14300家日本公司調查後發現,儘管政府呼籲控制病毒傳播,但仍有42%公司從未實行過居家辦公。日媒報導指出,即便是去年春天「封城」期間,東京的通勤火車仍然擠滿人,許多公司的做法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在這個國家,你仍然必須親自露面。」有美媒感慨。日本的工作文化要求不斷面對面互動,「蓋章文化」也讓一些上班族不得不奔波於公司和家之間。調查顯示,沒有遠程辦公的日本企業中,77%企業認為最大的理由是「遠程辦公不方便蓋章、處理書面文件」。但為了抗疫,日本正在醞釀一場基於信息技術的「電子印章風潮」,不少企業開始撤銷書面合同,改籤電子合同。
圖說:京都一家企業,空蕩蕩的辦公場所。GJ
自殺率大幅上升
但也有人更多看到的是「無常」,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孤單。
43歲的小林惠裡子對「自殺」這個沉重的詞並不陌生,22歲時她曾因難以承擔東京的房租和生活開支而自殺。如今她在一家非政府組織找到了穩定的工作,還出書談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但過去這一年,新冠病毒正在帶回她曾經感受到的壓力。「我的薪水被削減了,我看不到隧道盡頭的曙光。」小林說,「我經常感到一種危機感,有可能重新陷入貧困。」
疫情之下,失業、社會孤立等問題讓一度下降的日本自殺率大幅上升。數據顯示,僅去年1至11月,日本自殺人數就接近2萬人,遠超日本累計新冠死亡總人數。
圖說:自殺身亡的竹內結子(左)和三浦春馬。GJ
調查顯示,日本女性受疫情影響相對較大。日本自殺預防中心代表董事清水靖之說:「疫情期間女性的焦慮與面臨的問題有極大可能會加劇,經濟與就業困難、撫養孩子與家庭暴力等因素都可能是導致女性自殺率上升的原因。」
更痛苦的可能是無人傾訴。「讓別人知道弱點是可恥的,所以你把所有東西藏起來,然後忍受。」小林談到日本的恥感文化,「我們需要營造一種可以顯示自己的軟弱和痛苦的文化。」
疫情也讓日本社會中的一些裂痕更加明顯,比如非正式僱傭問題。
十多年來,日田節子一直在東京地鐵販賣亭裡工作,但始終只是非正式員工。在知道正式員工的年度獎金是她的四到五倍後,她於2014年提起訴訟。去年疫情期間,她等到了判決——最高法院認為,她的僱主沒有義務向她提供與正式員工一樣的退休金。
非正式員工在疫情之下的裁員中首當其衝,而日本女性勞動力中有超過一半是非正式員工。雖然日本法律規定公司在對待員工時應避免「不合理」的差異,但是語焉不詳。這一紙判決讓日田感慨:「我們都是一次性的(員工)。」
悄悄離開大城市
有人掙扎在「無常」中,也有人重塑「日常」。一些日本人重新審視自己的工作,開始追求更平衡的生活,離開大城市的風潮悄悄興起。
去年春天,當疫情暴發導致大米和方便麵從東京超市貨架上消失時,36歲的岡田薰決定離開。他選擇定居在中部城市長野縣佐久市,依舊做在線零售和出口業務,同時在共用農場種植蔬菜和水稻。他說:「靠近食品生產中心並與農民保持聯繫,給了我安全感。」
41歲的糕點師南條美耀也離開了東京,計劃在長野縣松川鎮開一家咖啡館。 南條是一名單身媽媽,帶著三個孩子,在她工作的糖果店因疫情關閉,在卡車製造廠工作的兒子也失業後,從東京搬到長野縣。南條覺得自己能重新開始是幸運的,「沒有必要堅守東京,那裡有很多很多人自殺」。
數據顯示,去年9月有30644人搬出東京,同比增長12.5%,而遷入東京的人數為27006人,同比下降11.7%。這在東京歷史上是創紀錄的。
疫情也在重塑日本公司對工作方式的觀念。人力資源公司聖保那人才服務集團執行長南部靖之表示,將在2023年前把公司總部和1200名員工遷至淡路島,那裡是他的家鄉。他認為,隨著越來越多公司和員工改變關於工作和生活平衡的觀念,這種搬遷趨勢將繼續下去,「這是疫情給我們帶來的變化」。
新民晚報記者 吳宇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