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唯上知與下愚為不移。」(《論語·陽貨37》)
孔子說:「只有最明智與最愚蠢的人是不會改變的。」
對這一句話的解釋也是眾說紛紜,如果不能確定哪種解釋更準確,我們不妨用反證法來推斷。
先看《論語註疏》,孔(安國)曰:「上知不可使為惡,下愚不可使強賢。」 意思是說,上知就是一件壞事都不做的大好人,而下愚就是一件好事都不做的大壞人。
正義曰:此章(把上章「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與本章合在一起了)言君子當慎其所習也(亦孔曰)。性,謂人所稟受,以生而靜者也,未為外物所感,則人皆相似,是近也。既為外物所感,則習以性成。若習於善則為君子,若習於惡則為小人,是相遠也,故君子慎所習。然此乃是中人耳,其性可上可下,故遇善則升,逢惡則墜也。孔子又嘗曰:唯上知聖人不可移之使為惡,下愚之人不可移之使強賢。此則非如中人性習相近遠也。
這樣的解讀是以孔安國所說的「上知不可使為惡,下愚不可使強賢。」為基調,上知與下愚,即為明智與愚蠢。習作名詞「性習」講。一般人的天性是差不多的,但性習卻相差很遠。習慣一直與善的人成為了君子,習慣一直為惡的人成了小人,只有明智的人和愚蠢的人不會改變,因為明智的人不會做不好的事,而愚蠢的人不會做好的事。
從人性的角度來看,人就是這樣。先天的天性相近,但後天的性習相遠,而性習決定了一個人對人生的態度, 「習於善則為君子,若習於惡則為小人」。性習可以改變,只有上知和下愚二種人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我們再來看看其它的解釋,主要有以下幾個:
班固在《漢書》的《古今人表》裡的解釋:「可與為善,不可與為惡,是謂上知;可與為惡,不可與為善,是謂下愚。」「上知」是做好事而不會做壞事的人,「下愚」是做壞事而不會做好事的人。也是延續了孔字國先生的思路,意在修養的高下。修養怎麼來?不同性習的人修養不同,所以上知與下愚是講性習,是可以被理解的。
朱熹在《論語集注》中,他認為人的本性是相近的,都差不多,由於環境的薰染和所受教育不同,便有知識、才智、品質的差異。但他沒有對「上知」作解釋。他引用程子的話「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聖人以其自絕於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他認為下愚的人是「其質非必昏且愚也」,即昏頑且愚頑之人,意在資質和人生態度,在人性上也是講得通的。
孫星衍在《問字堂集說》的解釋:「上知謂生而知之,下愚謂困而不學。」「上知」是生下來就有超人的智慧,「下愚」是無知又不肯學習的人。他參照了《論語·季氏9》章,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意在講學習的態度,從人性上講,亦是。
還有人認為「上知」是貴族階級,「下愚」是勞動人民,人的本性本來都是相近的,是因為接受教育的不同才使人有了不同的差異,只有將上知(屬於貴族的文化知識)傳授給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小民才是堅定不移的事情。把本章句讀成「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並對「與」作了異想天開的解讀。假如這樣解讀是正確的,那孔子就是說了一句沒有思想的廢話,可能嗎?而且與前面的「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毫無關聯,完全脫離了孔子宣揚好學好仁的中心思想。
因此綜合上面來講,這一章應該與上面的「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放在一起解讀(大家都認可),是講人性,由人的天性到人的性習,再談性習影響人的行為舉止。有兩種人怎樣也不改變他們的性習,一種是「上知」,你說他是聖人也好,說他是「生而知之」者也好,他們「不可移之使為惡」。一種是「下愚」,這樣的人「質非必昏且愚」,愚笨、頑固,根本不可能「移之使強賢」,所以稱之為「下」。
這兩種人「不移」,那麼什麼人能移呢?這才是本章的重點,有人「習於善則為君子」,有人「習於惡則為小人」,這是「習相遠」的根本原因,也是「唯上知與下愚為不移」以外的廣大人群。孔子一生好學好禮,行仁傳道,他為的就是讓這些人走上君子的正途,讓社會走上正常、有序的軌道。
至於說孔子看不起勞動人民,說他們「匹夫匹婦」、「鄙夫」、「民」等,如果把《論語》多讀幾遍,我估計沒有人會這樣認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