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按:
泰坦,霜巨人,盤古,夸父,防風氏……不論西方還是東方,我們對於龐然大物的想像從未斷絕。在醫學上,由於內分泌障礙引起的巨人症(Gigantism),也給了我們異常的視覺印象。也難怪我們會將文化心理上的期待賦予那些龐然身型,他們往往是我們內心匱乏與恐懼的投射。
生物體型是否有上限呢?威廉·S·巴勒斯在他的小說《爆炸的車票》(The Ticket That Exploded)中有這樣的想像,在一種星球地底有「一種接近絕對零度的巨大礦物意識,在晶體緩慢形成的過程中進行思考」。天文學家弗雷德·霍伊爾曾經栩栩如生地描述過一種有意識的超級智能「黑雲」,其體型與地球和太陽之間的距離近似。而提出「蓋亞假說」的科學家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則將地球本身視為一個巨型的活生物體。
《法國巨人的毀滅》(Destruction of the French Collossus),局部,詹姆斯·吉爾雷(James Gillray),1798年。© gallica.bnf.fr
在厚厚的地牢牆圍繞下,一個巨人正躺臥沉睡。
他被鎖鏈鎖在地上,龐然的四肢蜷起,縱橫交錯的繩子纏繞周身,闔起的雙眼上蒙著眼罩。突然,好似被火焰觸到一般,他醒了過來,驚奇地四下張望。他倏然起身,扯斷了捆住他的繩子,掙斷鎖鏈,撞碎牢牆,站了起來。他聳立於人世,陰影在地面延伸,吼出雷鳴般的聲音。
這看著像是怪物電影的前期場景。但事實上,它是法國大革命的一個象徵。這段描述出現在詩歌《植物園》(The Botanic Garden)的第一部分《植物之理》(「The Economy of Vegetation」)中,該詩篇由查爾斯·達爾文的祖父伊拉斯謨斯·達爾文(Erasmus Darwin)所作,傳遞了他對生命和宇宙的複雜深思:
那龐然的身形呵,已然在高盧的平原
可恥地沉眠許久,不知身上重重鎖鏈;
他碩大的肢體上,千根繩索捆住,
是神父和君主用孱弱的雙手綁縛;
在他闔著的眼前,三重的罩幕遮擋,
還有鐵灰的鉚釘將他鎖在地上;
鐵面的巴士底獄用鐵籠折起
他的四肢,大理石牆也將他圍閉。
愛國的火焰觸到他,令他訝異驚起,
扯斷虛薄的枷鎖,四顧不已;
他從地面躍起,高過讚賞的人群,
巨人的身軀聳立,與人群同行;
他俯視他的仇敵,揮舉百條手臂,
將刀打成犁頭,把槍打成鐮刀;(*)
以巨聲呼喚善人和勇者,這巨聲滾滾
如天堂的雷鳴,在兩極之間響震;
讓他寬闊的旗幟隨風飄搖,
任它的恢影將芸芸眾生籠罩!
(*譯者註:本句典出《舊約·彌迦書》4:3。)
本詩於1791年出版,此時舊制度已經廢除兩年,但是法蘭西第一共和國還未建立,隨之而來的混亂也仍未發生。以上片段將法國大革命的開端講述成一個巨人從幾個世紀的封建沉睡中甦醒的故事。
它以人民大眾人從數的擬人化象徵的動作展示出他們利維坦風格的集體行動,用戲劇化的手段呈現他們的起義和對巴士底獄的摧毀。自18世紀晚期開始,這個複合的、革命性的巨人形象就開始在詩歌、政治評論和印刷插圖中出現。我們可以從中追溯出一條所謂「龐然怪物」的譜系,其巔峰是弗蘭肯斯坦的怪物,它或可被視為法國大革命的另一個象徵。
這一世系中的第一位宏偉形象是達爾文的「龐然身形」,他遠遠超出了人類的尺度。這巨人凌駕於他的敵人上方,「百條手臂」揮舞著鐮刀和犁頭,而鐮刀和犁頭象徵著普遍意義上的第三等級。儘管他睡在「高盧的平原」上,但這個巨人並不一定是法國人,他呼喚的是普遍範疇下的「善人和勇者」。這段文字描述了一種「凡人巨人」的覺醒,他沒有超能力,只有許多勞作的工具,握在他的許多隻手中。
當達爾文以這種方式構想法國革命時,他開闢了一種更廣泛的文化想像。《植物園》出版兩年後,在畫家兼國民公會議員雅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的建議下,雅各賓派選擇用大力神赫拉克勒斯(Hercules)來象徵共和、革命下的法國。歷史學家林恩·亨特(Lynn Hunt)寫道,在大革命最激進的年代,大力神取代了普通人大小的擬人形象瑪麗安娜(Marianne),也取代了諸如「自由」和「正義」等源於寓言式的萬神殿中的女性人物。在這一時期創作的一幅素描中,這位法國大力神將一隻象徵著「聯邦制」的許德拉踩在腳下,主張聯邦制是當時反對革命中心的各省的抵抗運動。
《法國人民戰勝聯邦制的許德拉》(The French People Overwhelming the Hydra of Federalism),版畫,維倫紐夫(Villeneuve),約18世紀90年代。© gallica.bnf.fr
就像達爾文筆下的巨人一樣,雅各賓派的大力神也體現了「神話般的凡人」的內在矛盾。大衛希望在大力神的每隻手上都寫上「勞動」(travail)一詞。在政治漫畫中,赫拉克勒斯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無套褲漢——這位巨人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工人形象,只是體型更大罷了(譯者註:sans-culotte,指18世紀晚期的法蘭西下層群眾,當時法蘭西貴族多穿裙褲/套褲,而工人階級穿著緊身長褲或直筒長褲;常用作形容雅各賓派的大革命激進分子)。
在一幅素描中,法國戰火最為激烈的邊境上擺放著一尊雕像,沒穿套褲的巨人抓住一位小小的國王,置於火焰上,赫拉克勒斯的大棒蓄勢待發;這是一幅「人民乃食王者」的圖景。
《人民乃食王者》(The People, King-Eater),佚名,1793年。© gallica.bnf.fr
但是,儘管這巨人平凡無奇,但他卻動了起來,這事實既令人驚奇,又駭人聽聞,兩者兼而有之。「警戒的鐘聲和大炮喚醒了(人民的)愛國主義,告知天下,自由正岌岌可危,」1793年5月底到6月初,溫和的吉倫特派從國民公會中被清除出去,雅各賓派議員約瑟夫·富歇(Joseph Fouché)在描述這一事件時如是宣稱道,「48個區派武裝起來,變成了一支軍隊」。這是一段直接明了的歷史敘述,只不過使用了煽動性的語言風格。但突然間,富歇筆鋒一轉,用起了現在時態:
「這令人敬畏的巨人站立著,他邁步,他前行,他的動作有如赫拉克勒斯,穿越共和國,消滅這場終將把人民引向死亡的惡劣運動。」
巴黎的48個區如同身體部位一般組成了這巨人,行進時的他令人敬畏,也令人恐懼。在某種意義上,這位無套褲漢—大力神之所以出現,是為了填補全新民主秩序的核心處的象徵性空白。
這種人民集體力量的擬人化表現借鑑了前一個世紀最具說服力的主權理論。在託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於1651年英國內戰背景下寫就的《利維坦》(Leviathan)一書中,人民通過契約不可逆轉地將主權割讓給了一個「人造的人」(Artificial Man),它的每一個行為在某種意義上都是一種集體行為。同樣,在富歇構想的意象中,無套褲的巨人大力神在理論上集合了人們的力量,聚成一具身軀,這具身軀的動作同時就是人民的動作。
託馬斯·霍布斯所著《利維坦》封面,局部,1651年。© wikimedia
革命的巨人站在奇蹟和邪異的交界線上。1794年7月,雅各賓派倒臺後,對革命的駭人描述大量湧現,從而引發了保守派(對革命)的強烈抵制,也即熱月政變;在法國共和曆的熱月(Thermidor)期間,馬克西米連·羅伯斯庇爾(Maximilien Robespierre)被送上了斷頭臺,這場政變因此得名。
以諷刺拿破崙而聞名的英國漫畫家詹姆斯·吉爾雷也持保守立場,他曾在一幅畫中描繪了一名雙手雙腳都在滴血,雙腳分立地中海兩岸的法國巨人。它的腦袋有如骷髏,上面爬滿了蛇,而這怪物巨人的脖子上掛著路易·卡佩(Louis Capet,即革命者對路易十六的稱呼)那被斬首但卻人樣十足的腦袋,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道英國閃電自雲中降下,斬斷了這異常的人形政體的腦袋。它巨大的身軀也因這一擊瓦解,胳膊和腿仿佛巨大的泥塑一般四分五裂。
吉爾雷的《法國巨人》象徵著革命政權不再,和真實的肉體不同,它崩解碎裂卻不見流血。正如路易斯·塞巴斯蒂安·梅西耶(Louis Sebastien Mercier)在革命初期談及一尊被毀壞的路易十五雕像時所說:「是的,它內裡空虛,徒有其表,雕塑如是,權力亦如是!」
《法國巨人的毀滅》,詹姆斯·吉爾雷,1798年。© gallica.bnf.fr
然而,在吉爾雷的畫中,並非所有的主權力量都徒有其表。「難道閃電不能擊碎這形象——這一由毀滅者違背天上的神和祂的法律所建立的形象嗎?」配字問道。插畫似乎回答了這個問題:是的,憑藉拳頭緊握閃電自雲中現身的另一個巨人——大不列顛,它能夠擊碎這形象。
正如凱文·楊(Kevin Duong)在他2017年的文章《如閃之眾》(Flash Mob)中所探討的那樣,儘管閃電長期以來一直與傳統的君主權力形式聯繫在一起,但法國革命者挪用了這個意象——以及它與特定科學理念的所有關聯內容,這些科學理念對他們的運動至關重要——將它視為人民意志這一首要內容的關鍵象徵。因此,吉爾類的這幅漫畫也就顯得格外尖銳——正是閃電把法國巨人撕成了碎片,而它來自主權形式更傳統的英國人手中。
在保守派的想像中,革命不僅可怖如怪物,而且野蠻食人——這是《人民乃食王者》的熱月變體。正如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在他1790年的《對法國大革命的反思》(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中所寫的那樣,革命是「一種政治怪物,它總是以吞噬製造革命者的方式告終」。
在《惡人兇相》(Les Formes acerbes)這幅畫中,一個人站在一堆屍體上。他擺出一副與巨人相稱的姿勢,喝著剛從斷頭臺上流下來的熱氣騰騰的鮮血,仿佛要通過飲血把自己變成某種超乎人類的東西。
此人是雅各賓派議員約瑟夫·勒龐(Joseph le Bon),在恐怖統治時期,他從巴黎被派往各省鎮壓法國北部的叛亂分子。復仇女神和豹子立於一旁,他們是「這個食人魔的好夥伴」,準備吞噬受勒龐所害之人的遺體。畫面左側的人群正在祈求國民公會,他們的姿態和神情裡流露出恐懼。和吉爾雷一樣,這幅畫描繪了對革命政權的另一種曲解,這次,它被繪作食人的議員,一個主動變成怪物的人。
《惡人兇相》,普瓦裡耶·德鄧凱克(Poirier de Dunckerque),1796年。© gallica.bnf.fr
有時,在保守派的想像中,雅各賓黨人自身並不是怪物,而是招攬怪物與他一起「播下犯罪和恐怖的種子」。在一幅佚名所作的熱月時期作品中,作者描繪了一位瘦長結實的蛇發女人,比雅各賓黨人稍稍高大一些,她並非革命本身的體現,而是象徵著紛爭。作為對無套褲漢巨人的回應,畫中的雅各賓黨人手持赫拉克勒斯的大棒,似乎是為了說明他能控制人民的暴力,他可以在需要時召喚這種暴力。他遞出了一卷寫著「革命政府」的捲軸,授權「紛爭」去盡一切所能作惡。畫的配字寫道:「卑鄙的惡棍啊,感謝上帝,你的統治終結了。」
《可憎者》(Les Abominables),佚名,約1794—1799年。© gallica.bnf.fr
瑪麗·雪萊(Mary Shelley)的《弗蘭肯斯坦》寫於1818年,雅各賓派專政的幾十年後,對大革命的許諾進行了回顧。瑪麗·雪萊是兩位啟蒙運動晚期哲學家——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和威廉·戈德溫(William Godwin)的女兒,當時,18歲的她反思著父母烏託邦式的理念,以青少年式的悲觀判斷回望大革命。
雪萊的父母曾認為法國革命有著大好的前景。在這一點上,他們這一代受共和政權啟發的英國旁觀者都抱持著相同的情感——這一政權效法自然,植根於理性主義。用早期浪漫主義詩人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話來說:
活在那黎明是多麼有幸,
年少青春即是極樂自身!
但瑪麗·雪萊的青年時代是在歐洲暴力與戰火的十年背景下度過的,當時拿破崙橫行歐洲大陸,自詡為法國之自由的代表。1797年,雪萊出生,她母親因此去世,同年,一場政變令法國大革命後殘存的民主轉變為了獨裁制度。評論家們將雪萊的小說解讀為對革命時刻之雙重性的寓言:科學、理性的弗蘭肯斯坦和孤獨、缺愛、兇殘,被困在與死亡的鬥爭中的怪物。
正如科學家議員們創造出了革命的巨人一般,在一種狂熱的、被誤導了的衝動驅使下,弗蘭肯斯坦創造出了一個「醜孩子」。其結果是,隨著這造物和它的造物主在歐洲大陸上橫行,許多無辜者遭到濫殺。如同達爾文的巨人,革命的大力神,以及熱月時期的怪物那樣,弗蘭肯斯坦的造物不曾被命名。
《弗蘭肯斯坦》1831年版的卷首插圖,W. 希瓦利埃(W. Chevalier)根據西奧多·馮·霍爾斯特(Theodore von Holst)的原圖所作的版畫。© wellcomecollection.org
和《可憎者》一圖相似,西奧多·馮·霍爾斯特在1831年的《弗蘭肯斯坦》卷首插圖中將「造物主」和怪物同時呈現。但是在這幅圖中,沒有邪惡的合謀,只有震驚和悄然蔓延的恐懼。造物主和他的造物似乎都對所發生的事情感到一種幾近無辜的驚愕:弗蘭肯斯坦低頭看著他那可怕的「子嗣」,匆匆退卻,而怪物則看起來對「活著」這一事實感到茫然震驚,這與仰躺在他雙腿間的骷髏骨架形成了對比。
1931年,詹姆斯·惠爾(James Whale)據此改編的電影《科學怪人》中,瘋狂的弗蘭肯斯坦博士看著他的怪物顫抖著抬起手,驚叫道:「看吶,它在動。它活了!」在文化記憶中,《弗蘭肯斯坦》的恐怖之核心正在於人工組裝的生物活過來的那一瞬間。在這部電影的一張海報上,怪物正在突破某種黑色的虛空,強調的是僅僅由他「能夠行動」這一事實就能引發的恐懼。
同樣地,革命之巨人的動態是它吸引力的關鍵。當富歇描述巴黎各區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具軀體時,令人敬畏和害怕的是這具軀體通過其運動體現出的生機。對於達爾文來說也是如此,革命始於巨人甦醒並站起的時刻。
1931年電影《弗蘭肯斯坦》的海報。© ytimg
是什麼驅動了這個怪物?它的動力是什麼?在《弗蘭肯斯坦》中,儘管雪萊從未明說,但文本中有暗示稱是某種生物電(galvanic electricity)在起作用。此外,在1831年修訂版《弗蘭肯斯坦》的序言中,她提到了這樣的概念:「也許一具屍體可以死而復生,流電學已顯示出這類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也許一個生命體的各組成部分可以製造出來。」
18世紀晚期的生命力論(vitalist theory)認為生命體天然帶電,生物電學(galvanism)由此發展而來,雪萊和她的交友圈對後者十分著迷。因此,她的怪物是由一星充滿活力的電火花帶來生機,這也就不足為奇了。在此前近三十年,達爾文創作的詩歌中,電也起到了激活性的作用。他的巨人被「愛國的火焰觸到」,假如我們從這句話往前看幾行,就會了解到這股愛國之火是如何引發了一場革命:
愛國的火焰迅速蔓延,
一山點燃一山,一人電導一人。
在這裡,達爾文描述的是美國革命,但火焰並無二致。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這團美國的愛國之火,以其「電導」的力量,傳遞到了被鎖在巴士底獄裡的巨人。
1795年,在哥廷根出版的《新法語詞典(包含法國人民新創造的表達)》(The Nouveau Dictionnaire Français contenant les expressions de nouvelle Création du Peuple Français)中,定義了一個新的動詞,「使……帶電/激動,激勵」(électriser),這是法國大革命的發明之一:
「使……帶電/激動,激勵:動詞。這個動詞的用法與它的形容詞相同,用來表達靈魂的巨動,以及這巨動在激發他人同樣的熱情時令他們感受到的震動。
例句:勝利的消息激勵了所有衛國者的心……只要滿身榮譽傷痕的無畏的衛國者出現在公共場合,他們的身影就會使人們激動。勝利激勵了人民。正是捍衛自身的必要性激勵了羅曼人民的勇氣和精力,使人民的力量翻了成百上千倍,成了一個巨人。」
根據這本新的法國革命詞典,通電般的激勵把人民變作巨人,喚醒國家、賦予它力量,解開了集體運動的奧秘。在這一含義下,巨人被保衛國家的需求所激勵,參與到戰爭中去。這巨人——或者說怪物——成為了想像革命之象徵的一種方式,它由一點生命的火星點燃、啟動,它的善惡則取決於觀者的政治立場。
通過把革命的巨人置於上溯達爾文的巴士底獄巨人、下達弗蘭肯斯坦的恐怖怪物的譜系中,我們由此思考它們各自所處的特定情感語域。
這個練習揭示了大小與恐怖程度之間的反比關係。在達爾文看來,巨人就像地球本身那麼大,他是偉大而光榮的;在富歇看來,他沒那麼大,但更加可怕,他橫穿共和國,使命是無情地消滅。在熱月時期的刊物和英國的諷刺漫畫中,他是一個內裡空虛的異常政體,或者,他本可能成為巨人,卻在飲用斷頭臺上的鮮血時變成了可怖的食人魔。在雪萊的《弗蘭肯斯坦》中,怪物比人還要大一些,十分恐怖,而正因為我們同情他,所以他顯得加倍恐怖。
從達爾文筆下被愛國之火喚醒的泰坦巨人,到雪萊筆下那由受狂熱、誤導、創造性衝動所控制的科學家注入生命的怪物,這種轉變還有另一層含義。如果對達爾文來說,革命可以寓言般地表現為第三等級之抽象象徵的電激覺醒,那麼《弗蘭肯斯坦》則是對一場剝去了史詩規模和美好許諾的革命的預言。我們的注意力從「愛國之火」和「巨人大力神」轉向了雪萊小說副標題中的「現代普羅米修斯」,普羅米修斯將火種給予人類,卻一生都為此後悔。
文/Samantha Wesner
譯/苦山
校對/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publicdomainreview.org/essay/revolutionary-colossus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苦山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往期文章:
原標題:《龐然怪物譜:更廣泛的文化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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