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打開加拉帕戈斯的方式有兩種：搭乘遊輪，用一周左右的時間巡遊列島，白天潛水、登島，晚上回船睡覺；或者住在島上，白天「跳島」一日遊，體驗海上娛樂。兩種方式各有利弊，前者夜間航行，白天有更多時間玩耍，但船期和路線相對固定，船票也價格不菲；後者佔用白天航行，活動範圍有限，但行程相對靈活，還能享受島上的夜生活。經過綜合考量，我們選擇了更適合自己（省錢）的後一種方案。
早上8點，鎮中心的小廣場前，背著腳蹼、面罩、呼吸管的人們已經蠢蠢欲動。
「早上好，馬裡奧。昨晚睡得好嗎？」
身材魁梧的魯伊茲大叔準時出現，滿是胡茬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很好，謝謝！今天是個好天氣。」魯伊茲在這家名叫Galapagos Travellers的潛水店裡擔任教練，我們即將跟他開啟一天的潛水之旅。
如果你認為，來一趟加拉帕戈斯，看完蜥蜴、烏龜、達爾文就可以打卡說再見了，那絕對是大錯特錯，因為最大的樂趣在海裡。作為全球頂級的潛水勝地，加拉帕戈斯是眾多潛水發燒友的終極夢想。
白色的小艇泊在岸邊，助手們小心翼翼地將氧氣瓶搬上船。陽光灼人，眼前這片翡翠色的海呈現出果凍般的質感，讓人恨不得嘬上一口。軍艦鳥在空中護航，我們登船離港，向前方的深藍駛去。
第一個潛點位於北西摩島附近，同船還有三個亞洲人和一對拉丁情侶。航行途中，魯伊茲拿出手繪地圖，講解海流和海底狀況。加拉帕戈斯海底雖美，但水深浪大，海流複雜，技術要求較高。嚴格來講，只有經過PADI（國際專業潛水教練協會）培訓，取得公開水域潛水員證書的人，才能來此一試身手。但即便如此，幾乎每年都有潛水者在這片海域失蹤的消息傳來。
說來慚愧，雖然有過潛水的經歷，卻一直犯懶沒考潛水證，這次又要「黑潛」。但初次「試水」在大堡礁，第二潛就來到加拉帕戈斯，這樣的狗屎運，恐怕不少專業玩家要恨得牙痒痒。
「女士們、先生們，穿上裝備吧！」魯伊茲一聲令下，小艇慢慢減速，水手拋錨入海。
藍寶石色的海水深不見底，小船在大浪裡搖得厲害。我在狹窄悶熱的衛生間摔得東倒西歪，套上緊身潛水服成了無比艱巨的任務。一個大浪湧來，胃裡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報了菜名兒」。我衝到船舷邊，摟了兩口海水，沒等洗乾淨，又一輪嘔吐襲來。就這樣邊洗邊吐，直到魯伊茲給我綁好氧氣瓶，調好呼吸管。
「三、二、一！跳！」撲通！不等口令結束，我一個後仰翻到了海裡，清涼的海水滲入渾身毛孔，頓時有種滿血復活的舒暢。這時，船上的劉小可打起了退堂鼓，有點兒「恐水」的她情緒極度緊張，死活不肯下來。我和魯伊茲無奈只好轉身下潛。
剛下水，完全找不到感覺，越往下使勁兒，身體越是不聽話地往上浮。魯伊茲用肢體語言示意我：深深吐氣，慢慢吸氣。這招兒果然奏效，我很快進入了狀態，放鬆呼吸，一直向下，直到身體輕輕落在月球表面般的海床上。
四周異常寂靜，只聽見自己的呼吸。我像初次登月的太空人，環視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印象中，赤道海域應該遍布著美麗的珊瑚，五顏六色的熱帶魚翩翩起舞。然而，加拉帕戈斯的海底卻只有粗糙的砂石，仿若茫茫一片戈壁。
在我發蒙之際，魯伊茲大手一指，一隻漂亮的海星正從石縫裡伸出藍色的觸手，似乎在歡迎我們的到來。大叔又拍拍我肩膀，指向另一邊。
「哇！」我驚得差點兒喝了口海水。數以百計的蝶魚從眼前遊過，扁扁的身體像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飛。緊隨其後是更大群的刺尾魚，亮黃色的小尾巴鋪天蓋地，將我們包圍其中。「刺尾魚風暴」之後，一條巨型隆頭魚晃著壽星似的大腦殼招搖過市，鸚鵡魚、雀鯛、長相奇特的炮彈魚相繼現身……這波「組合拳」讓我招架不暇。
加拉帕戈斯果然名不虛傳！受寒流影響，這裡沒有絢麗多姿的珊瑚，但寒冷洋流帶來的豐富養料使看似貧瘠的海底成了動物們的「食堂」。
蹬起腳蹼，踏水前行，我們來到一處海底沙坑。沙中殘留著一根根「枯枝」，猶如一座廢棄的花園。當我們迂迴靠近，「枯枝」也齊刷刷變換方向，似乎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動了動了！它們果然是活的！不會是海蛇吧？
沒等我撤退，這些傢伙嗖地縮進了沙洞裡。魯伊茲示意少安毋躁，不一會兒，警報解除，它們又紛紛從洞裡鑽了出來。原來，這些體態如蛇的動物是加拉帕戈斯特有的花園鰻，真是虛驚一場。不過誤闖這座神奇的「鰻魚花園」，著實讓我大開眼界。
一隻太平洋綠海龜從眼前翩翩滑過，潛入深海。此刻的我已然信心爆棚，衝大叔做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追！當我們到達新的深度，海龜已不見了蹤影，低矮的礁石間，一群龐然大物正朝我們虎視眈眈，那氣場超越了之前見到的所有生物。
鯊魚！我心裡又驚又喜。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告訴我，他跟鯊魚遊過泳，我一定會說：「你吹牛*&#……！」但此刻，我收回這話。
魯伊茲悄無聲息地靠了上去，我緊隨其後，直到能看清它們表情的距離。這群鯊魚有6條之多，身長都在兩米左右，漆黑的背鰭頂端，一塊標誌性的白色暴露了它們的身份。白鰭鯊，鯊魚家族中性情比較溫順的一種，極少攻擊人類。對於我們的到來，鯊魚朋友們視而不見，只有體型最大的一條象徵性地遊動了一圈，又懶洋洋趴回海底。見它們如此淡定，魯伊茲做了個手勢，我心領神會，像小偷一樣悄悄遊到鯊魚背後。兩米，一米……摸到了！我摸到了鯊魚的尾巴！
「來，看照片啦！」當我吃著餅乾，顯擺上午的照片時，劉小可眉毛都糾結到一塊兒了。既害怕下水，又無法抑制內心的羨慕嫉妒恨，潛還是不潛？真是個問題。在我和魯伊茲連哄帶騙的攻勢下，她終於決定再次試水。
午餐過後，我們來到第二個潛點，這是一處暗礁密布的海域。劉小可沒有臨陣脫逃，在魯伊茲手把手地指導下，她克服了恐懼，擁抱蔚藍的大海。潛到8米左右，「魚群風暴」再度來襲，密集程度已達到「踩踏」級別，這次主要是黃尾石鱸魚，中間夾雜著兇猛的鰺魚。繼續向下，體型修長的煙管魚群，浩浩蕩蕩列隊行進。劉小可跟魚群玩得很嗨，全然沒注意到她身後那個鬼魅般的黑影。
錘頭鯊！傳說中加拉帕戈斯最美的海洋生物突然出現。它們是鯊魚家族中相貌最奇特的一種，頭部扁平酷似錘頭，眼睛長在「錘頭」兩側，相隔有1米的距離。不等我仔細觀察，這條3米多長的大鯊魚一個優雅的轉身，遊向了深海。
我打起腳蹼全力追趕，手指不停地按動快門。悠悠深藍之下，大約6到8條錘頭鯊隱約可見！就在這時，相機忽然「罷工」，這裡已接近它的極限——水下20米。魯伊茲趕過來示意我立即上浮，作為一個無證選手，我的下潛深度不應超過12米。望著那群「觸手可及」的錘頭鯊，我滿心不甘：等哥考了證再回來！
兩條巨型鷹鰩扇動著遮天蔽日的翅膀，從頭頂徐徐滑過，這種美到極致的異形生物，仿佛從另一個次元穿越而來。我一時錯把海底當成外星，暗礁有如山峰，魚兒在空中翱翔，科幻電影中的神秘星球，不就是這樣嗎？
（本文摘選自張強、劉晗著《南遊記》，中國地圖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噹噹、京東、天貓熱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