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我們一直避免提及教育中的進步主義這個字眼,而是以較廣泛的名詞新教育來稱呼。新教育是指將某些進步主義原則鎔鑄成為一個信條,並希望在大眾教育中將之落實;把對孩童教育的實驗成果擴大到適用於所有年齡的國民教育規劃上,最後的目標則是希望以進步主義之名提出對於現行課程與博雅教育實施狀況的總攻擊。在這過程中,從頭到尾,都援用了杜威的教育思想。
他的詞彙與觀念,很明顯地出現在一九一八年的〈教育基本原則〉中,而且也在新教育的每一個文獻中。新教育讚揚他、引用他、重複他的話、討論他的觀念,甚至有時還要求讀他的著作。大家常認為杜威被誤解了,而且很多人指出,最後他一定會抗議藉他之名進行的某些教育措施。也許杜威的用意被經常性地、廣泛地曲解,但是說實話,他的文章的確很難懂。他寫作的方式極度模糊且閃爍,威廉.詹姆士有一次稱之為混蛋至極,你甚至可說天殺的。
他的文章讀起來就象是遠方傳來砲聲隆隆,使讀者覺得好像遠到無法接觸到的一個地方,有著什麼很震撼的事情正在發生,但是又無法確知是什麼。杜威的文字表述令人難以理解,而這種風格最極致的情況竟出現在他最重要的教育理念著作上。這不禁讓人懷疑,他在教育理念上影響力如此大,可能有一部分是因為大家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有不少教育思想的學派都在打著他的旗號,但其實可能只是自以為是地詮釋或是假藉他之口而已。因此我們很容易會陷入這樣的結論:杜威的著作被廣泛地誤解與誤用,尤其是被那些反智的新教育主張者;但是無論如何,一個較公允的說法是,肆應實際生活的生涯發展導向運動的主張者透過對他作品仔細與正確地解讀,應該也是可以從杜威處得到他們想要的援引。
柯裡明曾說:不管從杜威的《民主與教育》到『生涯發展導向』運動間的思想聯繫有多麼曲折隱晦,還是可以找到其關聯。我們可以合理懷疑,這條關聯線事實上是不應該如此隱晦的。如果文章讓人讀不懂,那麼應該不單是寫作風格的問題,有可能是概念本身不清楚。
如果我們假定這是因為杜威的文章被他的狂熱粉絲們扭曲了,那其實更有可能的乃是他的思想有內在的模糊與斷裂,以致於產生了解讀上的困難。而這些斷裂與模糊,又代表了我們教育理論與文化上本來就存在的困難與無法解決的問題。不管有沒有杜威本人的背書,他的粉絲們對他的思想所做的詮釋與引申,都是對於教育上領導與指導概念的批評,對於文化與思辨價值的懷疑,而主張自發性、民主與實用性。
如此看來,他們其實是在講政治上的平等思想、宗教上的福音主義與企業經營上的實用主義等態度,應用到教育上面。在檢視杜威哲學究竟如何產生這些影響前,我們先來看看這種哲學的內容本身,與產生它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