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莓還是覆盆子？文雅抑或是噱頭？
文：花木君
隨著整體經濟生活水平的突飛猛進，人們對物質和精神的需求也越來越高，比如越來越懂得享受和娛樂，越來越注重養生，這是社會繁榮的明顯特徵和主要表現。
然而近些年卻有一種現象，那就是社會風氣比較浮躁。比如受西方文化影響，許多流行商品的無不冠以歐美日韓字樣，似乎不這樣不能凸顯其優越性，這點從服飾、化妝、住宅、車駕等眾多方面都表現得非常突出，首先不說舶來品佔據高端市場，就是本土商品都冠以洋名字來招攬顧客。
然而在一個行業卻甚少「崇洋媚外」，反而向上追溯，那就是食養品和保健品等市場。縱觀市場上眾多補品保健品，為了彰顯其獨特的神奇效果，無不冠以皇家貢品、神藥仙丹、祖傳秘方等等，以說明歷史悠久、貴族享受以及延年益壽。
比如酒就酒吧，非要找個坑兒，說明老祖先在此釀造，其實現在和古代可能一點關係都沒有；水果就水果吧，非要搬來歷史說是某朝代皇家特供；再比如人參、鹿茸、靈芝、冬蟲夏草等等，更是渲染的神乎其神，一個個掛著歷史悠久藥效奇特的靚麗光環，吸引著人們紛紛解囊相購。
雖然我們不能否認很多食養品以及中草藥有較高的營養價值，可是要對症下藥，冒然服用並不一定有效。然而由於我國幾千年的中醫藥歷史源遠流長，確實療效顯著；皇家貴族的特權思想在人們腦海中根深蒂固，因而商家利用人們的這種崇拜心理，打擦邊球，使得人們趨之若鶩。殊不知，就拿皇家來說，歷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年輕而死，有的就因補品導致而亡。
我們以上所說只是普遍情形，本文就列舉一種水果藥材，在歐美流行，國內也常見，並不被重視，如今因為被冠以古老字樣，隨之被人追捧，於是身價也突飛猛漲，這就是古老的食藥果品——覆盆子。
提起覆盆子，一般人還是比較陌生的，如果說樹莓大家都會恍然大悟。樹莓在歐美非常流行，是西餐常見的果品，近些年受歐美影響，一些烘焙行業開始用樹莓作為精品餚饌，招攬顧客，國內也紛紛引進園藝品種栽培。然而尋根問祖，才發現，樹莓在國內分布極其普遍，並且還有一個名字叫覆盆子，名稱優雅並且古老，於是，樹莓便用覆盆子替代了。
那麼，樹莓是不是覆盆子呢？亦或說，覆盆子和樹莓有什麼區別呢？首先我們要了解到，樹莓是薔薇目（Rosales）、薔薇科（Rosaceae）、薔薇亞科（Rosoideae）、懸鉤子屬（Rubus L.）植物果實的統稱和泛稱；覆盆子在廣義上也是指的懸鉤子屬部分植物果實的名稱，在狹義上僅僅指掌葉復盆子（Rubus chingii Hu）的果實。
懸鉤子屬是一個大屬，全屬約有700餘種，產地在北半球溫帶，僅我國就有194種，全國各地皆有分布。懸鉤子屬的共同特徵是大多為落葉灌木、半灌木或或多年生匍匐草本，少量是常綠植物，其果實為小核果集生於花託上而成聚合果，因而叫「莓」，許多品種都有樹莓、山莓、木莓等俗稱，可以說，樹莓是這類植物的統稱。
而覆盆子，在我國有著悠久的藥用栽培歷史，早在先秦時期就有記載和藥用，並且名稱繁多。比如源自先秦成書於漢代的《神農本草經·上品·果部》記錄了覆盆子：「蓬虆：味酸平。主安五臟，益精氣，長陰令堅，強志，倍力有子。久服輕身不老。一名覆盆。生平澤。」漢代辭書之祖《爾雅》云：「茥，蒛盆」。郭璞云：「覆盆也，實似莓而小，亦可食。」
可見古人把覆盆子最早叫蓬蘽，漢末《名醫別錄》曰：「一名陵虆，一名陰藥，生荊山及冤句。」三國吳學者陸璣云：「一名巨瓜，似燕薁，亦連蔓，葉似艾，白色，其子赤可食。」對覆盆子的形態進行詳細描述。魏晉時期《吳普本草》叫缺盆、決盆，南北朝時期南朝醫學家陶弘景解釋：「蓬虆是根名，覆盆是實名。」隋朝《甄氏本草》：「覆盆子，一名馬瘻，一名陸荊。」
（漢代馬子）
由此可見，古人對覆盆子有著眾多名稱，蓬蘽名字源自於其形態，根莖匍匐，有多個小果聚集在一起，因而得名。而覆盆子，北宋《本草衍義》中則記錄了覆盆子得名的原因：「益腎臟，縮小便，服之當覆其溺器，如此取名也。」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則有另一種解釋：「子似覆盆之形，故名之。」
從古人對覆盆子名字的解釋來看，大多數人認為第一種有道理，因為覆盆子的藥性很好，可以醫治夜間尿頻，因而不需要溺器尿盆，完全可以翻過來不用，因而得名。不過筆者認為第二種更有道理，因為第一種得名源自藥效，不過即便是覆盆子藥效好，也完全不必要把尿盆翻過來，似乎也不優雅，更有望文生義之嫌。
而從古代覆盆的真正含義來講，覆盆指的是天的形態，古人認為天圓地方，天若穹廬覆蓋在地上，如漢代王充的《論衡·說日》：「視天若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意思是天覆蓋在地上，猶如把盆倒過來形狀，因而叫覆盆，而覆盆子的果實，中間空，半圓形，和覆盆形態相似，因而覆盆子應該以形態得名，而不是功效得名。當然這只是筆者個人看法，歡迎探討。
不管覆盆子得名原因，我們知道覆盆子在我國認知歷史很早，並且主要是用來作為藥用。然而由於懸鉤子屬在我國分布廣泛，多達近200種，具體指的是哪一種呢？
從《名醫別錄》得知，覆盆子分布在荊山和冤句，即如今河南山東一帶；從三國吳學者陸璣介紹，我們知道覆盆子是攀援匍匐植物，葉片類似艾葉，白色，果實紅色；宋代文豪蘇軾對覆盆子獨有情鍾，專門著有《覆盆子帖》，另外在給好友章質夫寫的信裡也提到了覆盆子，並對其同九月成熟的花鴉莓進行仔細辨別：「（覆盆子）三四月花，五六月熟，其子酸甜可食，當陰乾其子用之。今市人賣者，乃是花鴉莓，九月熟，與《本草》所說不同，不可妄用。」
因而綜合古人記載，以及陸璣和蘇軾的記錄，再加上歷史上一直延續的中草藥製作原料來歷，對比如今的植物學懸鉤子屬所有物種的形態，可以肯定的是，古代藥用覆盆子指的現在植物學的掌葉覆盆子，下面我們簡單列其形態。
掌葉覆盆子（學名：Rubus chingii Hu），又名華東覆盆子，薔薇科懸鉤子屬植物，藤狀灌木，高1.5-3米；枝細，具皮刺，無毛。單葉，近圓形，直徑4-9釐米，兩面僅沿葉脈有柔毛或幾無毛，基部心形，邊緣掌狀5深裂，稀3或7裂，裂片橢圓形或菱狀卵形。
單花腋生，無毛；萼筒毛較稀或近無毛；萼片卵形或卵狀長圓形，頂端具凸尖頭，外面密被短柔毛；花瓣橢圓形或卵狀長圓形，白色，頂端圓鈍；果實近球形，紅色，直徑1.5-2釐米，密被灰白色柔毛。花期3-4月，果期5-6月。
事實上，在194種懸鉤子屬植物中，唯一入選《中國藥典》「藥食同源」植物的就只有掌葉覆盆子，這也是非常科學嚴謹和權威的解釋，因而，如果從嚴格意義上和狹義上來說，覆盆子僅僅指的是掌葉覆盆子，而不是其他懸鉤子屬植物。
反過頭來，我們再說樹莓，樹莓是懸鉤子屬所有植物果實的俗稱和泛稱，由於我國在古代僅僅把覆盆子作為藥用，很少開發營養果品栽培品種。而歐美則不同，雖然發現歷史晚，並且沒有用作藥用，然而在食品方面比我們利用要多，並且在園藝栽培方面要比我們先進。
樹莓在歐美被譽為美食佳餚，近代更是廣為栽培和選育品種，曾經被一些健康雜誌稱之為「神奇果」，從英國女王伊莉莎白到德國、法國、奧地利、俄羅斯等各國元首，都以帶綠葉和露水的新鮮樹莓招待貴賓而自豪，許多人也在自家庭院栽培樹莓來招待客人，因而樹莓在歐美非常普遍，並且園藝品種非常之多。
近些年，受歐美影響，有些餐飲業用樹莓製作菜餚，並且引進園藝品種栽培，殊不知我們國家分布廣泛，品種繁多，只是古人用來藥用而不多用來食用。並且覆盆子果實酸甜可口，營養豐富，也被用來作為果品，因而也可以叫樹莓，然而樹莓卻不能僅指覆盆子。
總之，覆盆子叫樹莓是沒錯的，而樹莓叫覆盆子就有點賣弄，偽裝斯文，似乎有噱頭之嫌。
2020-09-23易花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