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過年,吃是重點。平時油水不足,營養不良,逢年過節,再不飽餐一頓,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但那是計劃經濟年代,不管有錢沒錢,人多人少,也不管雞鴨魚肉柴米油鹽,香菸老酒農副產品,一律憑票供應,全部限量供應,而且就算你有票證在手,也不是你說想買就能買的。
那時我家住在杭州城郊結合部,一個叫做閘弄口的地方,住家附近就有一家肉店,我經常看到,每天晚飯後,就有一些人將籃子放在肉店門口,用籃子代替人排隊,有些仔細的人,還會在籃子裡放一塊石頭,以免籃子被人扔掉。
第二天一早,肉店還沒開門,肉店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經常出現的情況是,肉賣完了,但有不少人並沒有買到肉,這些人只得第二天再去放籃子,第三天起得更早再去排隊了。
我的母親是一個靈市面的人,有一年春節,她不知從哪裡打聽到,菜市橋的肉店東西多,質量好,但是離家比較遠,母親就將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了我。
凌晨3點,我起了床,刷牙洗臉後,帶上鈔票票證和籃子,叫上頭天約好的隔壁鄰居阿四,就從閘弄口一直走到菜市橋,到肉店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伍。好在我和阿四去的不算晚,順利買到了稱心如意的條肉、豬頭肉、豬腳爪。當時我讀小學五年級,阿四讀四年級,不知道現在的小學生,是否還吃得起這種苦。
母親和姐姐忙碌了一天後,年夜飯總算開始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著平時難得吃到的大魚大肉,那種幸福的感覺終身難忘。吃過年夜飯,再吃些平時同樣難得吃到的,只有春節才憑票供應的花生、山核桃等小零食,就早早的刷牙洗臉洗腳,上床睡覺。第二天醒來,孩子們大了一歲,老人們老了一歲,新的一年就開始了,年年如此。
八十年代初,電視機開始進入尋常百姓人家。1983年春節,中央電視臺順勢而為,率先推出了春節晚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吃過年夜飯看「春晚」,成了全國人民過年的保留節目。通過春晚,人們認識了那個穿著白色中山裝,戴著金絲邊眼鏡,唱了《我的中國心》的香港歌手張明敏;認識那個或深情款款《故鄉的雲》,或邊唱邊跳《冬天裡的一把火》的大帥哥費翔;認識了讓人捧腹大笑的趙本山、宋丹丹、馮鞏、牛群、潘長江、蔡明、郭冬臨等一大批小品明星······給平淡枯燥的日常生活,增添了無窮的快樂。
過年回家是必須的,無論現在還是過去。1981年春節,我參軍入伍已經兩年多了,思鄉心切,就請了探親假,回杭州過年。幾位戰友把我送到徐州火車站,一看到站臺上人山人海的陣勢,也沒有了平時的軍人風度,而是用力把我朝車廂裡面推。另外一位戰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裝滿洋河大麯、花生米等年貨的紙板箱、手提包,通過車窗塞進了車廂。我用力朝裡面擠,氣得其他乘客大聲質問,你這個當兵的,什麼素質?我連忙賠不是,我的東西在裡面,再不進去,就被人踩扁了。車廂裡非常擁擠,別說行走,就是轉身都非常困難,就這樣,我一直站到了上海才有了座位。所以春運的緊張不是現在才有的。
時下過年,年夜飯仍然是重點中的重點,但不少家庭,年夜飯的地點,已經換到了飯店。至於「春晚」到底還有多少人在看,就不得而知了。我的直覺是,不少人在玩手機、搶紅包、發祝福微信。也有一些家庭乾脆集體行動,或出市或出省或出國旅遊,瀟灑走一回了。
的確,時間來到了2021年,那種全國人民在家吃年夜飯,看「春晚」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回了。但是回家過年的習俗、吃年夜飯的習俗,是永遠不會改變,也沒有必要改變的。因為這是中華文化的根,親情血緣的魂,天倫之樂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