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得這個時節,鄉間路邊、渠坡河岸,到處是嫩生生的馬蘭、薺菜、野芹,可涼拌,可清炒,可做羹燒湯,都是時鮮美味。
此時,河灘上螃蜞已出洞,水溝裡春螺正肥嫩,竹園裡的新筍也破土了,炒螃蜞、炒螺螄、醃篤鮮是這個季節最經典的佳餚。還有青團春餅,也是此時最香最糯的點心。
一場春雨過後,麥田菜田裡滿溝的雨水潺潺流入小河,小河裡的水也滿了,魚兒泥鰍會逆流湧入田間溝渠,尋覓它們的美食。那時,我們這些毛頭小夥子爭著起早,紛紛跑到田頭、跳到溝裡,摸鰍捉魚。從麥田到菜田,條條溝裡尋找魚鰍的蹤跡,滿頭黃花、渾身泥水,也渾身是勁充滿樂趣。
水溝裡有泥鰍,有鯽魚,有「農家的鮑魚」螺螄,但我們最想抓到的是塘鱧魚。
塘鱧魚在春分至穀雨這個時節長得最肥嫩,此時正值油菜花盛開的時候,所以農家叫菜花塘鱧魚。其形似松江鱸魚,雖肉不及鱸魚細嫩,但身比鱸魚豐肥,口感也並不遜色。
魚貴鮮也重肥,塘鱧魚既鮮且肥,故得大家喜愛,村裡人家有紅燒、有燉蛋,而我最喜歡吃雪菜塘鱧魚湯,做起來方便,吃起來入味。
那時聽說,有錢人家燒塘鱧魚湯還會放上幾片火腿吊鮮,味道更加香濃。而我則用自家醃製的雪菜,再從竹園裡挖幾隻嫩筍切成筍絲,那樣煮出的湯汁更為鮮美,魚肉也不失肥嫩。
農家子弟從小捉魚摸蝦,燒飯炒菜樣樣都會,雖不知燒菜還有菜譜,但有日積月累的經驗,更有當季當日的新鮮食材,有時七拼八湊的蔬菜炒在一起也能燒出好滋味。
後來進了城,也略懂些烹飪之術,但總是燒不出當年雪菜塘鱧魚湯那個味道。也曾學從前的富人切入幾片火腿,但總覺得肉味重了、魚味少了,有喧賓奪主之嫌。我也曾嘗試過塘鱧魚與羊肉燉,湯是肥鮮了點,但還是體會不到當年清爽香鮮又濃鬱的魚湯味。
古人說「肉不如蔬,能居肉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鮮」,現在想想實在精闢。食材新鮮是美食之根本。當年從油菜花田裡活捉的魚,挖了帶著露水的筍,新啟罐的雪裡蕻,鄉土的菜籽油、還有一點點土豬油、鐵鍋木蓋稻草,這樣燒出來的魚,湯乳色,肉雪白,菜金黃,色香俱全,不鮮也難。當然,還得講究湯頭火候,湯多味淡,火過肉老。
「鮮」,是農家菜的根本,也是優勢。據說春筍露水幹了挖出來的鮮味就打折扣了,雪菜啟罐時間長了就出氣了,現在的說法是氧化了,就不再那麼鮮香了。
現在雖然在城裡也可以吃到活的魚,但池中之水不可與江河活水同日而語。難怪美食家們到了時節就要往鄉下跑。當季當地當天的時令蔬果,自然魚蝦,自養雞鴨,自然的風光,此景只在農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