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蝯(猿)
介紹了好幾種猴子了,也許你會納悶,怎麼還沒說到「猿」呢?
其實,在古人心目中「猴」和「猿」是有區別的。比較有名的說法是柳宗元提出的「猿靜猴躁」說。事實上,早在《說文》中「猿」和「猴」就有所區別——玃、猶、狙、猴從犬,猿則寫作蝯,從蟲——《說文》歸部有區別義類的功能,蝯、猴分部,就說明它們不是同類,《犬部》的字顯然要比《虫部》更加野性。
猿靜猴躁,不是說猿猴反應遲鈍,而是說它有範兒。《說文》:「蝯,善援,禺屬。」猿的得名是善於攀援,身高臂長,善於在叢林中攀枝騰躍——「長臂猿」不是「長臂猴」,電影裡的泰山叫「人猿」,絕不能叫「人猴」!
猿身法高超,但性情沉穩,不輕易展露。因此,它在古代小說中充當了劍俠的始祖。在《吳越春秋》中,有著名的「白猿試劍」的故事:
越女與白猿試劍,詭異奇幻,後來更被金庸改寫為武俠短篇《越女劍》。倘若改成「白猴」,效果不免會大打折扣。
這種動感的猿兒,是不是路飛的感覺呢?
中國古人的猿猴之辨,是個很有意思的命題。先秦如此,後世亦然,謝琰兄曾統計了唐宋詩詞中的猴子——在《全唐詩》裡,「猴」出現還是不少的。雖常和「猿」不分,但至少有拋頭露面、表演節目的機會。比如杜牧《宿東橫山瀨》:「孤舟路漸賒,時見碧桃花。溪雨灘聲急,巖風樹勢斜。獼猴懸弱柳,鸂鶒睡橫楂。漫向仙林宿,無人識阮家。」這裡的獼猴,懸柳嬉戲,頗為可愛。
但到了宋代很多大詩人的集子中,猿還是常出來晃悠,猴卻不見了。詩人偶爾想起猴來,也是為了使用「沐猴而冠」或韓非子「棘猴」的典故,不是描寫這種小動物。尤其過分的是,寫了九千多首詩的陸遊,也沒寫猴,寫猿則很多。這不太可能是兩種物種本身出了什麼問題,而是詩人對這兩種動物的認識越來越產生分化:
「猴」更多和典故聯繫起來,「猿」更多和山林水澤的意境聯繫起來。究其根本原因,可能還是和「猿靜猴躁」有關——猿安靜,顯得感情深沉,故有「斷腸」之說,常被納入情深意長的詩歌意境;猴躁動,顯得沒心沒肺,還自作聰明,所以成為各種寓言故事的主角——「猿」與「猴」在漢字漢語中的意義內涵,在先秦文獻中的詞義特點,一直影響著後世文學形象的發展分化,這也是中華文化延續性、整體性的一個小小的展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