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味
江 上
煙花爆竹几乎都給限制掉了。本地的年味是越來越淡,似乎只剩下吃吃吃、搶搶搶(紅包)了?江上於鄉村生活整二十載,回想小時候的鄉村,過年時還是很有些樂事,頗有點年味的。
蒸糕是必須的。蒸糕所需的糯米粉,都是人工現磨的。在客堂間裡疊起兩塊直徑約40釐米的大石磨,跟推磨的架子架設好,一人或二人推磨,一人負責付米。年味就在熱火朝天的推磨聲中滋生蔓延開來。推磨需要力氣,一般由家中的男人承擔,小孩有時也會湊湊熱鬧,其實是吊在推磨的橫杆上搗亂。石磨轉動的起初是需要花力氣的,運轉起來後,基本是按照其慣性。付米的任務往往由家裡的女人擔當,她掌控著研磨的進度。女人一手握著石磨上的紐把,跟推磨的人配合默契,隨石磨的轉動畫著圈,另一隻手,適時往石磨的一個眼裡添加糯米。隨著上面那塊石磨的轉動,兩塊石磨表面的細稜不斷地重合碾壓,糯米碾壓成的雪白的米粉便源源不斷地從兩塊石磨的縫隙間灑落到石磨下的大竹匾裡。有專門的兒歌配合推磨的吱嘎聲:「牽磨(即推磨)牽架子,阿奶養個小恩子(兒子)……」
糯米粉磨就,開始「擦糕粉」,此活由有經驗的女人擔當。將大竹匾中的糯米粉堆成火山口的樣子,類似日本的富士山,而後往裡頭加水,即時眼明手快揉搓米粉。加水的多少以及時機,全憑女人的經驗。要將糕粉「擦」(搓)得剛剛好,蒸出來的糕才會好,這是關鍵的一步。「擦糕粉」也是孩子們喜歡「軋鬧猛」的「生活」——這不就是「玩」麼?在洗乾淨手的前提下,孩子是被允許參與這一「生活」的。將米粉在手掌中反覆的揉搓,起初有些粘手,接著搓出好多「米粒」,接著再揉搓……孩子們覺著很有意思,很快樂。
要蒸糕了。將擦好的糕粉裝入糕桶,略高出桶沿,女人手執一把竹尺,順著桶沿一抹,糕面就十分平整。為了好吃和口味,糕裡時常會加入一些餡料,或摻在糕粉中,或嵌在糕面上。灶裡的火燒得旺旺的,灶間裡熱氣騰騰,暖烘烘的,氤氳著水汽。鍋裡有蒸架,一鍋可蒸兩到三桶。蒸糕的時間全由有經驗的長者(一般都是女人)掌控。這期間是有禁忌的。小孩子通常不被允許說話,或者乾脆就被趕出灶間,因為小孩子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總要好奇地問:「糕粉會不會漏啊?糕蒸熟了嗎?不會是生的吧?」——這是大人們最忌諱的。糕蒸熟出鍋,從糕桶裡倒出來,倒在粽葉或是用乾淨的稻柴梗編成的墊子上,女人用手沾點水,將糕身一抹,糕形就光滑而圓整。最後還有一個步驟,很具儀式感:往糕面上「敲章」。家家戶戶都有自家造型獨特的木製「印章」,蘸了可食用的紅色的染料,一般在糕面正中敲上一個就得,紅色的圖案,很喜慶,很有過年的味道。孩子們特樂意做這件事,有時憑著興致,在糕面上敲滿紅色的章,想敲幾個就敲幾個,想怎麼敲就怎麼敲,毫無章法,大人們都不惱,圖個喜慶。
因了蒸糕,還派生出些樂事。蒸糕需要柴火,家家戶戶鋸了很多樹枝、樹幹,在屋前廊下碼得齊齊整整。這時候小孩子們便央求自己的叔伯、父親,截取一段粗的樹幹,做菱角(陀螺是也)。於是在屋前的場地上,打菱角的好戲就上演了。不止是孩子們,成年的男人們也參與其間,樂此不疲。為使自己的菱角成為厲害的角色,大人們想出很多的招數:選擇質地堅硬的樹種做材料,在菱角的頭上釘入打磨過的金屬,這樣的菱角打到其他的菱角上,會「叮」下一塊「肉」來。被「叮」了菱角的主兒,一準兒跟被「叮」了自己的肉一般,心疼得齜牙咧嘴。
還有不少大人孩子一同參與的土遊戲,如「造房子」、「扔磚頭」等,遊戲的每一步都有口訣跟朗朗上口的歌謠,可惜年代久遠,記憶中殘存得幾句,大多卻已湮沒在時光的洪流中,江上頗以為可惜。
作者:江 上
看青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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