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就喜歡這首《加州旅館》,喜歡Eagles這支鄉村搖滾樂隊不羈的旋律。但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既是天堂的地方卻又是地獄,為什麼只能結帳,卻永遠無法離開?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加州旅館」的困境,在當前金融局勢下,又有多少旅客被「加州旅館」無情吞噬,無法離開了呢?
重聽《加州旅館》,忽然一下明白了,Don Henley在近四十年前唱的是什麼了。
▲Don Henley,老鷹樂隊主唱、作詞、鼓手
DonHenley不僅是一位詩人,更是一位先知。《加州旅館》講的,其實是美國從20世紀70年代的物質主義,如何發展到如今全球範圍內的金融奴役。
要理解這首歌的內容,首先要了解近代的歷史,尤其是經濟史。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世界又重新回歸到財富平衡的狀態,通過這次世界範圍的財富再分配,很多人的經濟狀況相差無幾,大部分人又站在了相同的起跑線上。
美國擺脫了1930年代的大蕭條,德國和日本也開始重點發展製造業,試圖通過出口貿易使國家走出戰敗的陰霾和經濟泥潭。這是當時西方世界大的社會環境,因此戰後出生的「嬰兒潮」一代,是在相對寬鬆、公平的環境下成長的,也就不難想像當這些人長大後的1960年代,美國出現的反文化運動和嬉皮士。
▲老鷹樂隊
我們來看看DonHenley這首《加州旅館》唱的是什麼: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在黑暗的沙漠高速公路上,涼風吹動頭髮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大麻暖暖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
這是故事的開始,我們依稀還能感覺到主人公的形象:典型的1960年代嬉皮士,留著長發,在沙漠的高速公路上開著車,是放蕩不羈的逍遙騎士,對理想和精神世界的自由充滿了嚮往和追求。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在遙遠的前方,我看見閃爍的燈火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night
我的頭開始發沉,視線開始模糊,我必須停車過夜
前方不遠處,看到了閃爍的燈火,這燈火讓主人公頭腦發沉、視線模糊,而且要停車過夜。到了高速公路暢通的1970年代,嬉皮士們不得不面對現實的生活以及生存的壓力,開始謀求生計,這時,當初的理想已經漸行漸遠。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她站在門廳,神聖的鐘聲隱約可辨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be Hell'
我心想:「這兒也許是天堂,也許是地獄」
故事裡的她站在門廳,迎接主人公的到來,同時主人公聽到了教堂般神聖的鐘聲,於是開始納悶:一切外在的景象都如此莊重宏偉,這裡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歌詞裡的她,是人類追求物質的隱喻,她的出現,已經把主人公帶上了對物質主義追求的道路。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接著她點燃蠟燭為我引路
There were voices down the corridor, I thought I heard themsay...
走廊上時不時我聽到他們說的是……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歡迎光臨加州旅館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這麼美妙的地方,這麼美麗的面容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加州旅館有充裕的客房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一年四季,隨時入住
有了她的指引,主人公來到了加州旅館裡面,很多人夾道歡迎,多麼美妙的地方,客房充裕,隨時入住。此處作者設下了一個懸念: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歡迎主人公的到來,難道僅僅因為這是一個美妙的地方嗎?
Her mind is Tiffany-twisted, she got the Mercedes bends
她的思想被珠光寶氣扭曲,因豪華轎車變形
She got a lot of pretty, pretty boys, that she calls friends
她有很多很多帥哥,她都稱朋友
她的思想被Tiffany和Mercedes所扭曲,這裡的bends和Benz是諧音,twisted和bends是對仗,Don Henley的歌詞寫得精彩又考究。在加州旅館的人都是按照「她」的價值觀去生活。不斷地追求物質上的滿足,即便負債也要按照這裡的標準去生活。她還有很多的朋友,而且圈子裡所有的人都被教育成同樣的價值觀。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他們當院翩翩起舞,夏日的香汗淋漓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起舞或為回憶,起舞或為忘卻
人們在這裡翩翩起舞,有的為了回憶,有的為了忘卻。回憶的是什麼?是之前的理想嗎?是對自由的追求嗎?既然已經來到加州旅館,可能過去的理想是再也回不去了。忘卻的又是什麼?是來到這裡開始享樂之前的困苦嗎?是生活的窘迫嗎?可能都是,也可能根本就是在已經習慣加州旅館裡的生活後,打算忘記曾經的精神追求和對自由的嚮往。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Please bring me my wine』
於是我叫來領班,「請給我來點酒」
He said,『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nineteen sixtynine』
他說:「自從1969年之後我們再沒有烈性酒了」
描寫完旅館的其他人之後,作者的視角又落到了主人公身上。主人公說,想要來點酒,旅館的領班告訴他,從1969年就已經沒有這種酒了。這裡spirit的意思即「烈酒」,也是「精神」,代表了1960年代對自由的追求。
《加州旅館》創作於1976年,那是「嬰兒潮」一代的年輕人處於三十而立的階段,很多人不得不承擔起家庭的負擔和社會的責任。進入社會之後,很多人開始從事起金融行業、地產行業和技術行業,從以前的嬉皮士,慢慢變成金融大亨、地產大亨和技術大拿,慢慢地熟練怎樣去運作公司和資產,並開始歡迎更多的人來到「加州旅館」。因為只要有人源源不斷地來,資本的運作就會不斷地給他們創造利益。這樣,我們就明白,為什麼之前主人公來到加州旅館,會有那麼多人歡迎他了。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還是走廊聽來的那些話語從遠處傳來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將你從午夜的睡夢中喚醒,他們說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歡迎光臨加州旅館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這麼美妙的地方,這麼美麗的面容
They're livin'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他們在加州旅館縱情歡樂
What a nice surprise, bring your alibies
多麼美妙的驚喜,找個藉口來吧
還是那些聲音從遠方傳來,歡迎來到加州旅館,像這裡的人一樣幸福地生活吧,應有盡有,盡享快樂。到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很多來到加州旅館的人其實已經被這種無形的枷鎖與價值觀所奴役了。在這個利益分配體系裡,一部分人變成了為這個體系服務的工具,當然,有更多的人為了能夠在加州旅館裡像「她」一樣幸福地生活,淪為了這裡的奴隸。很多人為了能夠獲得旅館其他人的認同以及物質上的滿足,不惜負債去購買很多不必要的商品,於是,就有了房奴、車奴、卡奴。這些人已經完全變成了加州旅館這一體系裡的奴隸。這時的加州旅館,已經成為一個通過欲望控制每一個人的金融體系。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天花板上鑲著鏡子,冰塊裡粉色的香檳
And she said,『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她說:「我們都只不過是自己設下牢籠中的囚徒」
天花板鏡子中的倒影,虛幻卻又真實,看得見卻又摸不著。此處的倒影,也是暗指人們一手建造的、看得見卻又摸不著的金融體系。這時,「她」又開始說話了,其實我們都只不過是自己構建的體系裡的囚徒。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而在總經理的客廳,他們正聚享盛筵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the beast
他們鋼刀齊下,卻殺不掉那隻野獸
這些人聚在一起幹什麼?他們是想要殺死那隻野獸。野獸指的是每個人內心的貪婪與恐懼。說到底,這些被奴役的人其實是自己的奴隸,或者說是內心貪婪與恐懼的奴隸。上帝給予每一個人充分的自由,但人們選擇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怎樣才能不被這個金融體系所奴役呢?巴菲特說得很好:「要在別人貪婪時學會恐懼,在別人恐懼時學會貪婪。」這其實已經殺死了心中的野獸。如果不能殺死這隻野獸,就註定要做這個體系的奴隸。這也許就是為什麼那麼多想要戰勝金融市場的華爾街交易者們,在禪宗裡尋找智慧,努力去掉「我執」,想要殺死心中的這隻野獸。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我奔向大門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我必須找到通往從前所在的出路
主人公開始逃跑,想要找到回到以前的路。看來,主人公已經明白加州旅館的體系是如何奴役人的,他並不想當奴隸,因此開始尋找來時的路。
『Relax,’said the night man,『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執宿人說:「別緊張,我們只有迎客計劃。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你可以隨時結帳,但你永遠無法離開。」
放輕鬆,執宿人對主人公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只能夠接受命運,可以隨時結帳,卻永遠無法離開。因為每一個人都生活在這個體系中,無處可逃。
扣除通貨膨脹等因素,現在美國白領的實際購買力大約是一百年前美國製造業工人的三分之一,美國社會通過金融奴役用了一百多年的時間慢慢消滅了中產階級。而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這個速度還要快得多。我們即將迎來全球範圍內M型社會的到來。
在金融市場上,大部分人不是沒有反抗能力地直接「被吃」,就是被洗了腦後,再開開心心地「被吃」。人類的歷史,無非就是大部分人被奴役,而今天這種情況變成了「金融奴役」。所以,有一種「去奴役」或「被奴役」的思維體系,才可以讓人在今天全球化的形勢下不「被人吃」。這樣,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完整的人。這也是為什麼能夠聽明白《加州旅館》的原因。
也許,我們是時候認真思考如何在殘酷的世界金融風暴中維持生活質量,去尋找一條讓自己走出「加州旅館」、實現財務自由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