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早回娘家,母親正在碗池邊洗菜。她說,剛從老家拔了菠菜回來,中午烙合子。「菠菜已經能吃了?」,我吃驚地應道。看到母親手中一棵棵菠菜已有尺把長,鮮嫩水靈,翠色慾滴。菠菜根兒是粉豔豔的紅色,難怪人們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紅嘴綠鶯哥」。
上周末回老家,陪父親把院子裡的菜地澆了一遍水。那畦菠菜挨挨擠擠,貼著地面,還只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沒想到,才幾天時間,菜菜們就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烙合子就菠菜最經典的吃法。把切碎的菠菜用油、鹽、雞蛋和少許花椒粉拌勻,攤在兩個圓圓的麵皮之間,再放到鏊子上烙到兩面金黃就成了。薄薄的皮兒,厚厚的餡兒,一口下去,全是春天的味道。尤其是開春兒的頭茬菠菜,清甜爽嫩,怎一個「鮮」字了得!
一直以為,是柳樹帶來了春天的第一抹綠色。其實,從視覺到味覺,最先讓人感受到春意的,是樸拙又不起眼的菠菜。北方的冬季光照少,氣溫低。在大棚蔬菜出現之前,一整個冬天,人們的餐桌上就只有白菜、蘿蔔、土豆這幾樣。想吃到綠葉蔬菜絕對是奢望。只有等到春節過後,天氣轉暖,在所有的植物還是一片懵懂的時侯,菠菜便不顧春寒料峭,默默又低調地成長起來了,並且一直持續到穀雨。所以,整個春天,菠菜都是餐桌上的主角。
清炒,涼拌,做湯……,人們把菠菜吃出了各種花樣。老饕汪曾祺先生的「菠菜塔」,最是讓人垂涎欲滴:菠菜洗淨,焯至八成熟,以手在盤中摶成寶塔狀。香乾末、蝦米、薑末、青蒜末分層堆在菠菜上,如寶塔頂。好醬油、香醋、小磨香油及少許味精在小碗中調好。菠菜上桌,將調料輕輕自塔頂淋下。吃時將寶塔推倒,諸料拌勻。文人筆下,一道家常菜也吃得活色生香。
關於菠菜,還有一段童年的美好回憶。那年我在鄰村上小學,上學途中經過一塊麥地,地頭種著菠菜。三十年前,人們還不太捨得在責任田裡種菜,總之,當時看到菠菜感覺格外新鮮。於是和同伴麗麗商量,放學時偷點菜回家。十來歲的孩子,對「偷」這件事特別地興奮和刺激。慌裡慌張採了幾把放在書包裡,回家後興高採烈地央求奶奶做了鍋菠菜湯。
前些天和麗麗一塊兒吃飯,又聊起小時候的一些事情。感慨時光飛逝,轉眼間都已人近中午。同時我們也慶幸擁有那麼一段清貧、簡單又快樂的生活,值得我們一生頻頻回望,不斷追憶。
我常教導學生說,圓滿的人生就是該幹什麼的時候幹什麼。換句話說,健康的人生就應該是該吃什麼的時候吃什麼。窗外春色漸濃,菠菜也到了最好吃的時候。忽然想嘗試一下汪先生的「菠菜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