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磚
壁畫
鳥巢
上口村
上口是個村子。走上口,那天充其量是走馬看花,都只因我清晨從城南一路公交趕到十三陵以北的這個村莊時,已是正午。
在昌平換上開往上口的車,同座位的是個在城裡工作了幾十年、家鄉是下口村的老大姐,七十多歲。她說,車要先到下口,然後再繼續往北走幾裡地到上口。那個村子早年叫「灰嶺口」,因為老輩子人都把北叫做「上」,慢慢地老百姓就把它叫「上口」了。大姐讓我不要擔心,等她下車時我就快到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看看車窗外穿行於十三陵陵區的公路兩旁的景致。不知不覺中,公交車進入了這片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區,山裡正飄著細細的雨絲。春寒料峭,雖然大片林木的葉子還沒全部泛綠,但冬日的蕭條已漸漸緩和,林間的土壤開始鬆軟,草色依稀。大姐說,鄉親們曾把深秋那遍地的落葉叫「黃壓山」,是它們把大山厚厚地包裹起來了;等到了春天,滿坡的樹葉綠了,就該是「綠壓山」了。
把「口」叫做村子的名,是有很多名堂的。
上口所處的這一帶屬燕山餘脈,由西向東,山峰聳立,支脈逶迤,如群龍騰躍,氣勢雄偉。東漢初年,為抵禦關外之敵,漢光武帝劉秀御前大將馬武曾在下口村外約5裡一個叫大墩的山頂上駐軍。大墩海拔400米,一面是峭壁,兩面被河水包圍,只有一面可通山下,是個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但真正修起長城,上口作為十三陵十大隘口之一併逐漸繁衍成村,則是在明英宗土木堡之變後。
到村邊下了車,喜見雨絲飄飄拂拂,卻不用撐傘。放眼向北一望,整片地帶是緩緩的坡式向上的走勢,村東是寬闊、乾涸的河床,公路蜿蜒伸向了山坳深處,再向前走十幾裡就是延慶地界了。一條柏油小街旁逸斜出通進村,民居緊湊地羅列兩旁,依山而建,綿延兩裡長,小街上很少見行人。長城腳下的村莊,少的是江南村落的細膩婉約,多的是天生一種雄渾大度古樸的氣質。順著小街快走到盡頭時,一段直通山頂的殘敗長城闖進眼中,讓人驀地一驚。那段長城雖開膛破肚,慘不忍睹,但仍能讓人感覺它居高臨下、閱盡滄桑的軒昂氣宇,仍能讓人聯想到它當年也曾有「獵獵旌旗擁玉珂,森森帳殿碧嵯峨。三秋月色臨邊早,萬馬風聲出塞多」的邊關神韻。它如今算是斷胳膊斷腿兒啦,但卻抹不掉它與八達嶺長城、慕田峪長城一脈相承的過往。所喜的是,村民們傳說國家就要準備修理這段殘長城了。
相信每個經過這裡的人都不會輕易離去,我也是情不自禁地在這裡佇立良久。
記得曾聽一位歷史老師說過,這段東起鴨綠江、西到嘉峪關,為抵禦蒙古人入侵所修建的、綿延一萬多華裡的明長城,比起秦長城更靠南。明朝的都城在北京,這就相當於天子戍邊,皇上來守大門了。一般部隊都集中在邊境和首都,這下把首都擱在了邊境上,部隊集中在邊境,也就是集中在首都了,既保衛了京師,又戍守了邊疆,一舉兩得。
但是,這段長城、這個村落又有些什麼故事呢?
此時我不由暗自慶幸來前曾諮詢過一位造訪過這裡的同事,我按她指的路敲開了村北一個大門。屋子裡非常暖和,主人老大哥說,家家都有土暖氣,燒煤和山上的廢柴,一冬都夠燒的。老人那天身體正不好,有些喘,但還是熱情地給我描述了家鄉這許多年的變化。
「我們這一帶的長城,從軍事方面講,古北口、居庸關那些隘口方為天下著名要塞。它倆中間有個慕田峪,對四鄰的險隘起著支援的作用,是配合那些險隘的一道守衛京師北門的隘口。我們這個灰嶺口呢,又跟居庸關、慕田峪排成個倒三角形,慕田峪在我們村東北邊70多華裡處。」老人慢悠悠地說。灰嶺口當時雖不是險隘,卻比險隘緊要萬倍,因為這個隘口守護的是十三陵。在皇帝眼裡,皇陵是國脈所系、權力來源的象徵,皇陵的安全至關重要,它是絕對不能暴露的。灰嶺口北邊就是黃花鎮,在明代,它充任防區黃花路鎮的治所,位置極為緊要。有段時間,黃花鎮竟見宦官行走,足見朝廷對這一路安危的關切。灰嶺口修好後,當朝統治者又從山西洪洞縣撥民來此,逐漸繁衍成村,村名也慢慢改叫「上口」了。如今算來,這個村子已有五百多歲了。目前,村裡有近四百戶人家,七百來人。
與上口相連的這段長城,附近十幾裡有四個城門,我剛才看到的殘敗長城靠街這邊就是個城門。1949年時,城門樓子和門板還在,1956年下口村建南庵廟小學,因是建在廟裡,沒有桌椅,就把城門拆了做了桌椅。1958年,全國大煉鋼鐵,上口是燒石灰和瓦,就又拆了城門樓砌了石灰窯和瓦窯。漸漸地,能用的石頭被大伙兒壘了院牆,空出來的地方又蓋上了新房子。
山上樹多石頭也多,有段時間村裡推山平地,壘壩種糧,曾經到過平均每人約一畝地,主要種植玉米。幾十年前村東的大河水面還挺寬,同車那個大姐也曾告訴我說,她們小時,還經常拿著鋼釺子到河裡去叉烏龜。後來退耕還林,種糧的地就少了,現在漫山遍野種了不少果樹,有柿子、核桃、慄子、棗等,都劃片分到了各家。前些年還在村東建了二百畝左右的鄉村旅遊觀光採摘園,栽種了大約三萬棵核桃樹。村裡60歲以上的老人現都頤養天年,每月能領到定期給予的養老補貼。
告別老大哥,又走在村路上,我才有空仔細打量路邊的民居,非常遺憾,街面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新式建築。我不得不閃過路邊這些新房,沿水泥方磚向村子的縱深走去,發現村子原來並不深,在新房子的後面還存留著一些五六十年前的房屋,再早些的村貌已無跡可尋。在細雨中,灰黑色主宰著一切,坦然而凝重:民房是灰黑的,壘院牆的石頭是灰黑的,脫了葉的樹幹是灰黑的,家家儲存的、整齊地堆成垛的原木段兒是灰黑的……於是才顯得從木垛下擁擠著冒出的一叢迎春花格外鮮豔。
街上,懸掛著不少「馬武寨驢打滾兒」廣告。大家都愛吃北京的小吃「驢打滾兒」,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小吃其實起源於上口、下口一帶。當初,馬武駐軍在大墩,將士的主要食物是黃米麵蒸饃,時間一久就出現了厭食。有一天,馬武偶然看見馱糧食的毛驢在休息時就地打滾,沾了滿身黃土,由此受到啟發,讓夥夫按著毛驢打滾兒的樣子,把紅豆餡卷進黃米麵裡做成饃蒸熟,然後把饃像毛驢打滾兒一樣在炒熟的黃豆粉上滾一下,將士們吃後,非常喜愛,「驢打滾兒」的名字連同做法就這樣流傳開來。經過幾百年的演變和改進,現在的「驢打滾兒」在食材選配上更是花樣翻新,也更受大眾歡迎了。如今上口村的十幾戶「農家樂」都有「馬武寨驢打滾兒」宴,其中除了主食,還有十幾道菜品。
讓我始料不及的是,在漫步村中時,我還發現了一座古廟宇,一問才知是「九聖廟」。九聖廟都是村廟,昌平區不少村子還存有。據史料介紹,它供奉的都是民間傳統的神,俗稱「爺」,主供奉的是龍王爺,其他還有山神爺、土地爺、蟲王爺、藥王爺、馬王爺、雷公、風婆、閃電娘娘等。早年,村子裡常有人去燒香膜拜,主要是祈雨。最近,這個廟宇因屬古文物建築被重新翻蓋了,前廊雕梁畫棟,色彩鮮豔。但廟門緊鎖,我隔著花格子窗欞向裡一看,原來裡面還未及擺上各位「大聖」,只是四白落地。
文章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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