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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群的可怕之處,在於信息的傳遞,哪裡有營養,所有成員都會迅速知道,並且很快行動。
人類是超級螞蟻,在網際網路上,旅遊信息被迅速傳開,相當多的人很快行動。
我們為什麼要旅遊?
——為了看世界。
這不是一個有意義的答案,既然如此,我們必須把同一個問題換成另外一些形式:我們在旅行中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是否注意到了主人們的反應?是否意識到自己給別人帶來的不便?
我們收穫了什麼?我們毀滅了或者正在破壞什麼?我們的收穫有什麼價值?我們毀掉的東西有什麼價值?我們有沒有意識到我們旅行中所見人們的感受,和自己的感受一樣重要?有沒有意識到往往在旅行中接觸到的當地人太少、交往太潦草而沒有了解不同於自己家鄉的思想,從而根本沒有了解自己在更大環境中的處境,以至於除了朋友圈中發佈的照片外一無所獲?
我們是不是由於缺乏明確而有意義的目的而忽略了本來可以看到的精彩無比的世界內在景象?我們是否旅行後覺得沮喪或毫無感覺從而又策劃下一次旅行,祗為在地球儀上插遍小旗?我們是否認識到出於虛榮心的初衷和貫穿行程的閉塞傲慢缺乏尊重給當地文化造成的汙染?我們是否對多樣性的重要意義毫無概念所以在渾然不覺地同化別人?……
我知道,這些問題非常喪氣,但天使們的本來面目就是這麼喪氣無聊,反倒是魔鬼們都容貌美好,魅力十足,讓人衝動。
我不能承認我就是自己框架中的失敗者,但也不能否認。是否失敗者,並不重要,只要在自己思想框架中的認識他人從而認識自己這條沒有終點的奇趣之路上不斷上行,我就心滿意足。
Y哥是我見過的最熱情善良的人之一,沒有他的邀請和陪伴,我的元朗之行就會像我以往大多數旅行一樣,衹有網際網路上歷史知識之骨骼,和長焦鏡頭下物質表象之皮毛,而缺乏溝通之筋肉和情感之血。
一本拿在手上隨時為我指點元朗今昔樣貌的老照片集,一副年輕人一樣充滿精力的敏捷腿腳,一口帶有濃重廣東口音夾雜廣東單詞的普通話,一顆生於元朗深愛元朗的赤子之心,這就是Y哥在2018年5月12日星期六贈送給我的禮物,非常奢侈的。
香港新界的古村落起源於南宋,村落圍繞著集市,集市在廣東話中被稱作「墟」,有墟的地方,必是村落密集之處。為防海盜,村落一般用房屋圍成堡壘形式,所以村在廣東話中也被稱為「圍」。
圍一般被一條筆直而狹窄的主幹道貫穿,主幹道起點是圍門,終點是家族宗祠,主幹道兩側是支路,支路比幹道更窄,圍村中的建築一般極為擁擠。古代惡劣的安全環境造成了圍村的建築形式,遷延至今,圍村的建築形式造成了新界農民比較保守的性格,村民開店經商的人比較少,和九龍、港島的開放民風區別很大。這裡遊客不多,因為相對於經濟收益,新界農民更看重傳統文化和生活寧靜。
大小圍村簇擁著元朗舊墟。清康熙初年,國姓爺鄭氏的威脅消除,清政府為防止人民協助鄭軍而執行的強制沿海居民向內陸遷移的遷界令被取消,錦田進士鄧文蔚獲得元朗封地,1669年,鄧氏在元朗西邊圍與南邊圍之間的地方設墟,直到1915年元朗新墟設立,此處興盛了二百餘年。當時尾數三、六、九日,便是墟期,錦田、屏山一帶的農產品主要在此交易。
如今,長盛街、利益街和酒街兩邊的各種店鋪和作坊大多已荒廢,但這些精巧建築的殘破美感引人入勝。在零星居民們略帶警惕的眼光裡,Y哥帶我走過舊墟中幾個最重要的歷史建築。
玄關二帝廟裡,玄天大帝和關帝並排坐在中央,玄帝的兩位隨從和周倉、關平二人站在前方兩側。這種二位主神並排坐的情況,也出現在長盛街大王廟,這裡供奉海神洪聖大王和宋端宗趙昰的舅父楊侯,傳說元朗居民被遷界令強制遷往內陸時,將洪聖大王廟中的神像帶走,遷界令被取消,居民返回舊地時,發現有楊侯像已在廟中,於是二神一廟的情況出現。
元朗舊墟中的「晉源押」,是香港第一家當鋪,由鄉紳鄧慶明在二百多年前開設,它的木製招牌現在陳列在香港歷史博物館中,是香港商業歷史的一面旗幟。晉源押的建築全然是一座堡壘,磚墻厚實,窗戶高而小,如同射擊孔,大門極窄,且有橫豎兩道閘門護衛,店鋪內部,佈滿了鐵柵欄……如此設計,決不僅僅為阻止普通劫匪,而是防備當時甚為強大的海盜。
元朗的同益棧是一家旅館,有110年以上歷史,它的存在,說明清末香港新界西部一帶海上貿易的繁榮,當時元朗舊墟臨海,海上商人在此登陸後,往往住在同益棧。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Y哥生長在元朗,三十年後再到此地,被一小學生當陌生人看待。那胖胖的乖小孩見Y哥面善,主動搭訕。我個撈松,在他們倆親切交談時,拍了幾張街景,後來看到當地警示牌,才知道未經同意的拍照都是不受歡迎的。
小朋友和Y哥搭話,其實是想知道這兩個陌生人到這裡來要幹什麼。Y哥在小朋友的這個年齡,元朗舊墟附近的圍村還不是這個樣子,他手裡的老照片可以作證。現在的村中房屋已經不會被海水週期性浸泡,新墟舊墟之間貨船往來的寬闊水道已經變成了一條不起眼的小水溝,圍村周圍的大片農田不見了,表面貼瓷磚的新民居越來越多,青苔在還住著人的老唐樓上蔓延,而很多曾經非常精美的建築被廢棄,木結構垮塌了,鐵構件已鏽蝕殆盡,墻垣還算完好,留下了日後重修的可能。
在一處殘垣前,他告訴我,這裡曾是幼稚園,他小時候曾短暫在這裡。Y哥是自己帶了水的,但在南邊圍村口,他在冷冷清清的雜貨店買了一聽碳酸飲料,喝飲料的時間,他和店主老人談話,商店旁邊長沙發上的兩個老人也加入了閒聊,Y哥把空鋁罐交給店主後,帶我向元朗新墟合益市場走去,路上他告訴我,他小時候,那老人是經營米店的,Y哥家經常去那裡買米。
在香港新界這樸實而保守的土地下,埋藏著一場被人遺忘的戰爭——新界六日戰。
1898年,港英政府佔領新界,深圳河以南地區都歸英國所有。新界與早前被佔領的香港殖民地不同,宗族權力遠大於政府權力,英政府對此有充分考慮,制定了維持現狀的統治原則,但其宣傳解釋工作滯後,很多新界原住民大氏族擔心洋人改變其習俗,增加其賦稅,在新界推行港島和九龍的統治政策,使鄉民失去清政府治下的自由,決定發動戰爭對抗港英政府。
1899年4月14日,新界鄉民對英政府開戰,參戰鄉民主要來自屏山、廈村、十八鄉、錦田、大埔七約,大埔七約中,以泰坑鄉和林村為主,部分粉嶺鄉民也參戰,廈村鄧氏招攬東莞雁田的同族參戰,屏山鄧氏招攬了東莞懷德同族。大埔頭鄧氏以及龍躍頭鄧氏因與大埔七約敵對,沒有參戰。
戰事初期,香港警察隊長梅含理帶香港警察部隊及英軍100人從沙田到大埔鎮壓鄉民,在大埔被鄉民炮擊,因兵力不足,英方沒有還擊。英軍戰艦開進大埔海,轟擊鄉民砲臺,鄉民帶武器退到林村山谷。此戰由文天祥堂弟文天瑞後裔——泰坑文氏主導。被增援的英軍追擊至林村谷地,鄉勇架炮伏擊英軍,天降大雨,山路難行,英軍雖有火炮,卻難以運輸到位。英軍派所屬印度士兵突擊,此部隊登山如履平地,繞到鄉勇砲臺背後。鄉勇撤退至錦田,丟失部分火炮。4月18日,鄉勇在石頭圍與英軍決戰,此戰鄉勇傷亡甚眾。4月19日,新界六日戰爭以鄉民的失敗告終,戰爭中鄉民死亡約500人,英軍僅一名軍醫受輕傷。
戰後,戰爭雙方迅速和解,港英政府未懲罰新界鄉村,新界原住民各氏族接受了英國統治。戰爭中鄉民組織良好,因此港英政府懷疑清朝地方政府幕後操縱此事,驅逐了九龍城中的清政府官員,從此作為中國飛地的九龍城成為無政府狀態。此戰之後,新界參戰諸鄉的村代表,每年都會在秋分日聚集在八鄉古廟祭拜六日戰爭中的烈士,烈士的頭銜是「清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