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在12月2日炮兵偵察英雄花陳兵犧牲三十五周年之際
李子敏
英雄的背後其實就是平凡,平凡凝聚升華成偉大,正是這點滴平凡細節,彰顯出英雄非凡的人格魅力。
謹以此文表達我對花副連長的深切緬懷。
花陳兵,乳名水標,1958年7月20日出生於江蘇省南通縣小海鎮老圩村一個農民家庭。1978年1月,花陳兵參 軍入伍 ,歷任班長、偵察排長等職,1979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8 4 年, 任炮兵 12師22團指揮連副連長。1985年隨部隊參加老山對越自衛反擊戰,同年8 月,榮立二等功。 1985年12月2日,犧牲於老山前線,部隊為 他追記一等功,並把他堅持戰鬥的一號觀察所命名為「陳兵觀察所」。1986年5月15日,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籤署命令,授予花陳兵「炮兵偵察英雄」光榮稱號。
1984年12月,部隊接到了赴雲南老山作戰的命令。過完1985年元旦,我們這批新兵就提前結束了新兵連訓練,下到了老連隊。我被分配到了團指揮連電話二班,當了一名電話兵。花陳兵副連長也剛從偵察排長提升為副連長調任指揮連不久。
我對花副連長的第一印象,黝黑恬靜的臉龐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英氣,特別是他那一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充滿了果敢和睿智,一米六八左右的個子敦厚壯實,給人以和藹、平易和嚴謹的感覺。
我下到老連隊以後,因為是新兵,和連隊首長接觸的機會很少,平時早操時,由連長、指導員等連首長輪流領隊出操,花副連長帶隊出操比較多,僅此而已。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花副連長帶隊出操時,他那雙三接頭皮鞋上的鐵鞋掌,踩踏在柏油路上發出的「咔咔」聲特別清脆,他領喊口號時的聲音不是很洪亮,但卻很帶有磁性。後來,我又被調到了總機班擔任話務員,這樣,在電話裡和花副連長接觸的相對就多了起來。我入伍時,部隊的交換機已由老式的磁石機更換成了當時比較現代的共電式,每次花副連長要電話時,只要信號燈一亮,花副連就操著被嚴重曲阜化了的江蘇口音「總機你好,請給我接作訓股」,「總機你好,請給我接司令部」,每次都很客氣,沒有半點的首長架勢,從沒有因為我是他連隊的兵,而使用過命令的口氣。
雖然我們是總機班,但在臨戰訓練的日子,除在機房值班外,我們也要背上幾十斤重的電話線、槍枝、防毒面具等裝備,和電話一班、二班的戰友做負重訓練。有一天夜晚,我和電話班的戰友們負重長跑,行至孔廟西邊的大道上時,從後邊傳來一陣清亮的自行車鈴聲,「副連長好!」,老兵陶國華眼尖,看到副連長忙於打招呼,當時花副連長騎一輛永久牌自行車,看來是帶著月蘭嫂子去西關電影院看完電影回來,「你們別訓練的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他簡單地和我們寒暄了幾句,就帶著月蘭嫂子越過我們前行了,月蘭嫂子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後,一幅恩恩愛愛的畫面慢慢消失在路燈的光影裡,我多麼希望這一幅溫馨的畫面停留在那一時刻,永不散去。這是他最後一次陪著愛人去看電影,不久,我們的部隊就開赴雲南,那時花副連長的女兒花蕊才幾個月大。
1985年3月15日,部隊起程開赴。我們早早吃過了早飯,全連集合在連隊的操場上,陶長根副指導員給全連拍了一張全連最全最全的全家福,這也是我們連很多人和花副連長唯一的一次合影。隨著歲月的侵蝕,照片已有些發黃和模糊了,記憶卻依然清晰。
陶長根副指導員是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是軍內外知名的攝影家,他的很多作品在《解放軍報》、《解放軍畫報》等國家級報刊登載,陶副指導員為我們連隊和乃至全團保留下很多寶貴的前線資料照片,為宣傳「老山精神」做出了卓著的貢獻。花副連長很多在前線的戰鬥、生活照片大都是由陶長根副指導員拍攝的。
當時,我們連隊和曲阜縣公安局是東西鄰居,我們連在西,公安局在東,兩個院子中間還特意留了一個便門,花副連長是個籃球迷,經常組織我們連和縣武警中隊搞一些籃球比賽,我們沒有訓練任務時,武警中隊就在我們連隊的操場上訓練擒拿格鬥,兩個兄弟單位的關係十分友好融洽。做為軍產,指揮連的老院子依然存在,這個坐落在五馬祠街上的灰磚院落,在曲阜這座繁華的古城裡,顯得是那麼的樸素而安靜。院中的那棵老石榴樹仍枝繁葉茂,每年六月依舊花紅爛漫。如今,物是人非,難免多了幾分悽涼。
到了雲南之後,我們連駐紮在文山州硯山縣稼依鎮大稼依村進行適應訓練。炊事班設在大稼依烈士陵園內,連首長也分散住在農戶家中,我們總機班和陶長根副指導員住在嶽汝松老人家的二層木樓上,對面是硯山縣第二中學。在此期間,訓練基本都是以班排為單位,連裡的集中活動很少。閒暇之餘,花副連長常來找老鄉陶副指導員聊聊天,他每次到來,都要到我們總機班裡坐坐,用兄長般的關愛和我們拉拉家常,詢問一下訓練情況。後來,我和老兵李文法去駐紮在平原街的師部學習載波通訊技術,在我們學習期間, 5月13日,花陳兵副連長帶領兩名偵察員先於 大部隊接防,來到位於老山50號高地凸出部的老山炮兵群一號觀察所。 自打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花副連長。我到了前線以後,被分配到炮兵群陣地3號總機工作,和花副連長的觀察所相隔幾十裡地遠。
在前線的日子裡,每當聽到花副長接轉電話時,他依然還是用那平和的口氣。在前線我們使用的是20門磁石輕型交換機,他每次通完話總要回一下鈴,並說:「謝謝小李、小尹」。
1985年12月1日,大戰前夜,炮陣地上運送炮彈的車輛往返不停,戰友們熟練地在夜色中,卸車、開箱、擦炮彈、裝引信(引信,炮彈頂部的一個錐形裝置,主要功能是引爆炮彈和設置爆炸模式),忙碌了整夜。
1985年12月2日清晨,著名的「12.2」戰役打響,整個炮陣地萬炮齊發,隆隆的炮聲震的山搖地動。當時我的工作室是一間用竹子搭建的簡易房,小竹房被震的來回搖晃。伴隨著隆隆的炮聲,指揮戰鬥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線路處於高度繁忙之中,整個炮擊過程持續了數個小時,我們的152加農炮管被燒的熾熱,老兵們都調侃地在炮管上點菸抽。
上午10時左右,在團部總機上的「胖子」(前面提到的小尹,名叫尹成忠,因為長的又黑又胖又結實,我們都習慣喊他胖子),打來電話告訴我一個驚天噩耗,「花副連長犧牲了」,我當時就懵圈了,等我緩過神來,急切地向胖子確認「是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胖子說「是真的,今天早晨的事,我們連的汽車剛把副連長從一號觀察所拉回來,人已經用塑膠袋裝起來了」,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全連戰友無不處在一種極度的痛苦之中。我也想去看最後一眼副連長,可是,當時的戰爭環境不允許,只有強壓悲痛,堅守戰鬥崗位。那時,小花蕊剛滿一周歲零一個月。
後來,聽戰友們講,為了更好地完成第二天的戰鬥任務,12月1日,花副連長和戰友們為作戰準備到了深夜,12月2日,花副連長和戰友們凌晨3點多就早早起來了。戰鬥打的正酣時,花副連長和偵察班長葛傳火正在執行引導火炮射擊的觀察任務,突然,一發罪惡的炮彈落在了觀察孔右側,強大的衝擊波把站在觀察孔旁側的葛傳火班長推倒在地,葛班長當時就昏迷了過去,而站在觀察孔正方向的花副連長則被強大的衝擊波推的倒退了兩步,倚在了鋼構工事上,而後身子便鬆軟地歪倒在了地上,嘴角微微流出了鮮血,他27歲的鮮活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公元1985年12月2日7時38分!
據團幹部股張立志幹事回憶,他當時參加了花陳兵烈士後事的處理工作,張見到花陳兵烈士的遺體時,感覺象是熟睡中一樣安祥,只是嘴角有一絲的血跡。現場搶救的軍醫分析,在猛烈的衝擊波的衝擊下,心肺等內臟器官嚴重受損,倒致花副連長的犧牲。
1986年6月,我做為先前分隊的一員,早於大部隊返回到了原駐地曲阜縣,為部隊凱旋做準備工作。回到曲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副連長的家中看望嫂子辛月蘭,當時月蘭嫂子在曲阜縣人民醫院工作。原以為月蘭嫂子看到我時會放聲大哭,而月蘭嫂子的堅強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或許是因為遭受了太重的打擊,讓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變的更加剛強,或許是強忍著,不願意當著一個戰士的面流淚,月蘭嫂子很淡定,沒有任何的表情,嘴裡一直念叨著「陳兵是好樣的」,「你們平安回來就好」!可以想像月蘭嫂子當時的心情,同是去前線打仗的戰友,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回來了,而自己的丈夫卻犧牲在了前線,除悲傷、悲痛,更多更多的是失落,是無盡的思念!
大部隊回來以後,每逢節假日星期天,戰友們都到月蘭嫂子家幫她幹些零活,再後來,月蘭嫂子搬出了部隊家屬院,搬到了曲阜北城門外的新住所,戰友們再去幫她幹些零活,她總是以「你們訓練忙」為由拒絕了大家。
如今的花蕊,已成為了一名和她爸爸一樣優秀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
現在,花陳兵烈士靜靜地在家鄉的烈士陵園裡安息,每當清明節或他犧牲的祭日,總有戰友前來奉上鮮花,也有戰友通過網上祭掃的方式,緬懷這位親密的戰友和仁愛的兄長!
(本文圖片由時任炮22團指揮連副指導員陶長根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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