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華辰影像春季拍賣會上,《遠東》雜誌新系列僅卷三(共五卷)就拍得207,000 元,令不少人驚嘆不已。其實作為中國最早採用照片的出版物之一、中國早期攝影史乃至亞洲攝影史研究不可多得的範本,以及歐美各大博物館和圖書館爭相收藏的寵兒,《遠東》早在2010 年已經開始在攝影圈子火了一把。
《遠東》雜誌於1870 年5 月由約翰·萊蒂·布萊克(John Reddie Black)在日本橫濱創刊發行,於1878 年12 月停刊,共計發行5 卷25 期。雜誌創刊伊始系雙周刊,1873 年7 月開始改為月刊。雜誌內容既有報刊的時效性,又輔以海量的原版照片,共刊載了20 餘位攝影師的750 餘幅作品,是研究19 世紀中國攝影史最重要的原始刊物之一。
《遠東》雜誌可分為兩個系列。系列一(First Series )於1870 年5 月在日本橫濱創刊發行。雖然主編布萊克的辦刊初衷是希望介紹中國、日本以及其他遠東國家的歷史文化與社會習俗等,但由於種種原因,當時的雜誌基本圍繞日本展開。1875 年7 月至1876 年6 月,因布萊克的身體原因,雜誌曾中斷發行。後來,布萊克移居上海,於1876 年7 月重新出版了《遠東》雜誌,並將其命名為「新系列」以示區別。「新系列」《遠東》雜誌刊載內容以中國為主,刊登了大量關於中國自然風景、人文建築、風土民情和歷史人物的照片和文章,涉及北京、上海、天津、廣東、廈門、重慶、寧波、鎮江、香港、澳門等地,並穿插了一些關於日本的內容。根據《遠東》雜誌中的一則廣告記載,1876 年9 月該「新系列」雜誌的訂戶大約是300 人。但由於其刊載的中國歷史文化和風土民情的內容和照片是西方人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之一,這本雜誌受到了對華感興趣的西方人士的歡迎,1877 至1878 年間,其發行量增加到了1000 份。
做零工的針線娘
與以往報刊雜誌採用版畫製作插圖的方式不同,《遠東》雜誌採用在頁面上手工粘貼原版照片進行視覺化報導的方式,這是中國出版印刷史和圖像傳播史上從插圖向照片轉型的重要證據。因此要全面地了解《遠東》雜誌,必須了解為其拍攝照片的攝影師,正是這些攝影師的攝影活動和照片讓雜誌變得豐滿起來。他們包括雜誌主編約翰·萊蒂·布萊克、託馬斯·查爾德(Thomas Child)、洛倫佐·菲斯勒(Lorenzo F. Fisler)、威廉·桑德斯(William Saunders)、聖朱利安·休·愛德華茲(St. Julian Hugh Edwards)、沃森(J.C. Watson)少校等一系列在中國攝影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西方攝影師。除此之外,雜誌也展現了當時中國本土攝影師的攝影水平,刊登了部分中國本土攝影師的作品,其中,公泰(Kung Tai)是雜誌中唯一被提及的中國攝影師。
黃鶴樓
主編約翰·萊蒂·布萊克(1826—1880 年)曾是位記者、撰稿人,他愛好攝影,還擁有不錯的攝影技術。其中,《遠東》雜誌中收錄了布萊克在中國拍攝的大部分照片。
《遠東》雜誌1877 年1 月刊刊登了他拍攝的《上海西城門與城牆》(儀鳳門)。這張照片作為他最重要的代表作,流傳甚廣。然而目前關於他在遠東地區的攝影和出版活動的研究還很少。
上海公園中的鳳尾蘭
託馬斯·查爾德(1841—1898 年),1841 年出生於英國一個建築世家,1869 年成為一名非職業攝影師,1870 年5 月以駐京燃氣工程師的身份被清朝海關總稅務司聘用。1874 年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也來到北京,1889 年他們一同回到英格蘭,住在倫敦南部的鄉村,1898 年死於意外。
查爾德是19 世紀中葉北京最重要、最活躍的西方攝影師之一,也是早期來華的頂級攝影師。他熱愛攝影,在北京的居所附近改裝了一間攝影室,兼拍人像,同時銷售攝影耗材。作為唯一一位學習過早期攝影技術的職業攝影師,其攝影作品在構圖、光線運用、照片的印製等方面都達到了很高的水平。若非在海關總稅務司有全職工作,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首位駐京「商業攝影師」。
查爾德對北京及其周邊的風景進行了全面的描繪,尤其是北京的皇家園林,這是史無前例的,他也因此而成名。從目前的資料來看,查爾德的拍攝重心為北京的清代官方建築,尚未涉及私人住宅。專業、高超的攝影技術,使得他拍攝的風景照片銷量可觀。《遠東》雜誌在1877 年7 月刊的封面上印了查爾德作品的廣告清單,標題是「北京及近郊風物——託馬斯·查爾德攝。」隨後的1877 年8 月刊、12 月刊和1878 年1 月刊選用了他的4 幅作品。英國《圖片報》(The Graphic )及《倫敦新聞畫報》也刊載過他的作品。
上海西城門與城牆
威廉·桑德斯(1832—1892 年)是19 世紀在華活動的最出色的攝影師之一。
1832 年8 月27 日生於英國倫敦的伍爾維奇(Woolwich),1860 年曾到過上海,並找了份造船匠的工作。但不久,他發現自己對攝影更感興趣,便返回英國學習攝影,學成後又回到上海。1862 年1 月27 日,他在上海開設了泰森照相館,並在《航務商業日報》(The Daily Shipping and Commercial News )上刊登廣告進行宣傳。泰森照相館位於西方人經常光顧的上海禮查飯店[1] 旁,主要業務有拍攝全景照、人像照、名片小照、洗印翻印底片、出售照片、出售照相器材等。它在此經營了25 年之久,於1888 年毀於大火。
桑德斯還拍攝了寧波和上海兩地英法軍隊與太平軍交戰的照片。1862 年8 月他曾旅居日本,拍攝了大量關於日本風物的照片。當時江戶不允許外國人進入,因此他所拍攝的幕府將軍的顧問班子以及江戶和周邊風物的照片尤為珍貴。1863 年5 月桑德斯還在報紙上刊登提供手工上色照片的廣告,他可能也是中國第一位提供照片手工上色服務的攝影師。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倫敦新聞畫報》還刊登了幾張以他的照片為母版製作的版畫。1866 年,桑德斯與商業攝影師哈裡遜·丁摩爾一同到了北京,拍攝了80 張關於明皇陵、南口、圓明園、皇宮、天壇祈年殿與祭壇等北京風物的照片。
鎮江海關
從1876 年11 月到1878 年6 月,《遠東》雜誌刊登了桑德斯的不少攝影作品。在《遠東》雜誌1876 年11 月刊中,主編布萊克特意對桑德斯及另外一名攝影師洛倫佐·菲斯勒表示感謝。布萊克曾提到:「桑德斯先生的新攝影棚裡設備完備,環境舒適。他已經在上海從業多年,在清朝和日本各地拍攝的景物圖片和肖像照十分出名。自從他的助手施託斯(Stoss)先生從歐洲來到清朝以後,他們的攝影技術又有顯著的提升。《遠東》雜誌上的肖像照大多都是桑德斯先生拍攝的,他十分熱情地幫助編輯承擔拍攝工作。僅憑這一點,我們就足以確定他拍攝的肖像照肯定具有極高的價值。」這裡順帶提一下,桑德斯的助手共有兩位,一位是格裡菲斯,一位是施託斯。19 世紀80 年代中期,施託斯開始擔任菲斯勒的助手,在1877 年到1881 年間,他一直為桑德斯服務。
首位華人律師伍廷芳先生
洛倫佐·菲斯勒(1841—1918 年),美國商業攝影師。在當時很長時間內,他是上海僅有的能和桑德斯一較高下的攝影師,曾為《遠東》雜誌拍攝過很多獨家照片。菲斯勒於1841 年生於美國新澤西州的卡姆登。1863 年初,菲斯勒可能收到過上海紐曼照相館的工作邀請。拿到護照後,菲斯勒於1863 年3 月19 日乘美國輪船「塔裡斯曼」號(Talisman)啟程。當時正值美國南北戰爭時期,船在出海後被「阿拉巴馬」號(Alabama)海盜船截獲。1875 年,菲斯勒要求美國駐上海總領事出面解決此事。
李鴻章
在陳述詞中,菲斯勒曾詳細談到紐曼照相館的工作邀請。據此推斷,菲斯勒確實加入了紐曼照相館。菲斯勒最終到達上海的時間為1864 年七八月間。1866 年,他在上海開設了自己的菲斯勒照相館(Photographic Studio of L.F. Fisler & Co.),直至1884 年,他才與較他年輕21 歲的中國妻子返回美國新澤西州。菲斯勒的照相館從1864 年經營到1884 年,是當時上海地區唯一能與桑德斯的泰森照相館相抗衡的商業影樓。但與泰森照相館的固定經營地址不同,菲斯勒的照相館沒有一個長期固定的地址,總是在搬遷。
安徽巡撫裕祿
《遠東》雜誌刊登過菲斯勒的作品,但文中很少提到他。1876 年8 月刊,曾提到他與桑德斯作為雜誌攝影師一同前去拍攝吳淞鐵路在上海的通車典禮:「我們派駐當地的攝影師桑德斯和菲斯勒已經為火車拍了照片。」他還為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拍攝過肖像:「公使十分高興地同意著名攝影師菲斯勒先生為他拍一張坐姿照刊登在我們的刊物上。」
《遠東》雜誌1876 年9 月刊刊登了由菲斯勒所拍攝的李鴻章肖像照片,並為此表示感謝:「讀者看到的這張照片是去年菲斯勒在北方時為李鴻章拍攝的。難能可貴的是,這張照片展現的是這位偉大人物日常生活的形象,並不是官場的形象。感謝菲斯勒善意地允許我們刊登這張照片。」這張照片也是目前留存下來的菲斯勒拍攝的最著名的照片。
長江上遊的四川重慶
1876 年12 月刊,在文中最後一次提到菲斯勒,對他和桑德斯的熱忱幫助表示了答謝,並特地對他們為雜誌專門拍攝照片表示感激。1877 年,菲斯勒還為在上海召開的第一屆傳教士大會拍攝了相關照片。
聖朱利安·休·愛德華茲(1838—1903 年),是19 世紀廈門最重要的一名攝影師。愛德華茲在廈門進行了長達37 年之久的攝影工作。但他另有很多工作,攝影僅是他的副業,因此他的攝影作品內容僅限於廈門和臺灣地區的風景和人物。愛德華茲一度家產頗豐,曾在西班牙和美國公使館內任職,他是位莊園主,同時還是自由記者、業餘鳥類學家、一家當地報社的代理商、郵商,當然,還經營著一家照相館。同時,他是個累犯,曾因非法走私中國勞工而被判入獄。他還走私鴉片、經營賭場、行賄、勒索、偽造錢幣,數罪並犯,逃逸法外。他的人生既豐富多彩,又極具爭議。
九江附近的朱子故居
他於1861 年抵達廈門,便開始從事攝影活動,開設了當地第一家照相館,同時也是首位在臺灣進行攝影活動的攝影師。1862 年5 月1 日,愛德華茲來到廈門的美國領事館,以美國人身份註冊登記,取得了在廈門的居住權。愛德華茲能流利的說英語、法語、德語和西班牙語,他還會說一些馬來西亞語和中國方言。1865 年5、6 月間,他就開始了對臺灣土著的拍攝。1867 年2 月12 日,愛德華茲因非法走私中國勞工,被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處以1000 美元的罰款(在當時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並被關押進領事監獄一年。儘管他四處求助,但終未能避免牢獄之災。刑滿釋放時,他已是債臺高築。1869 年年末,愛德華茲以攝影師的身份陪同李仙得在臺灣島內旅行。1873 年4 月,他成為美國駐廈門領事館的代理職員,並在此工作了10 年。
揚子江邊的安慶
《遠東》雜誌1876 年10 月刊中刊登了愛德華茲拍攝的幾張臺灣和廈門的照片:「愛德華茲先生居住在這個港口多年。這位傑出的攝影師送給我們很多關於這個港口及這片地域的風景照片。這些照片清楚地展示了那裡的秀美。他還送給我們一些臺灣的精美照片。本期我們從他寄給我們的照片中至少複印了四張。」1878 年1 月,《遠東》雜誌又刊登了他的作品,並對他表示感謝:「我們在此感謝愛德華茲先生。他是位來自廈門的聰敏的攝影藝術家,給我們提供了廈門和臺灣的照片,使我們能夠在本期和接下來的幾期中將它們展示出來。」《遠東》雜誌1878 年1 月刊和4 月刊的封面上還刊登了愛德華茲在臺灣和廈門拍攝照片的廣告。作為插圖,愛德華茲的作品也時常出現在很多報刊文章中。1880 年5 月8 日,英國《圖片報》發表了一幅依據其攝影作品製作的版畫《中國廈門鼓浪嶼的新共濟會堂》。
安慶道臺及其家人
沃森少校(1834—1908 年)是位攝影愛好者,他在寧波協助當地政府管理洋槍隊多年,最著名的事跡是協助清朝政府鎮壓太平天國起義。
1859 年,沃森從澳大利亞雪梨來到中國,於1862 年加入了華爾的「常勝軍」,擔任第四軍團上尉,後來被提拔為少校。在戈登擔任「常勝軍」首領之後,沃森又成為戈登的衛隊成員。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後,他與另一位軍官庫克(Cooke)上校留了下來,領導寧波的這支中英混合洋槍隊,繼續為清朝效力。這在《遠東》雜誌1878 年10 月刊中有所記錄:「他們仍然受庫克上校和沃森(Watson)少校統領。自從十四年前常勝軍解散後這兩位將領就一直和士兵們在一起。」他長期擔任洋槍隊隊長,向寧波的官員建言獻策。1880 年,他成為寧波治安法官及警司司長。1885 年,中法戰爭時,沃森鎮壓了寧波城內的囚犯暴動。1888 年,沃森被清朝政府授予了四品官銜。在1894—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期間,沃森在維持當地局勢穩定方面表現不俗。但在一次意外衝突中,他不幸負傷,導致失明。1904 年,他再次被清朝政府褒獎。沃森共在清朝46 年,曾幫助寧波鋪設了第一條電報線。1908 年1 月9 日他在寧波去世,享年74 歲。據記載,1908 年1 月24 日在他的葬禮上,英國領事、海關官員、當地政府官員以及外僑都到場弔唁。
鎮江
沃森少校對攝影很感興趣。他是19 世紀70 至80 年代唯一一名在寧波居住的攝影師,作為一位掌握攝影技術的軍人,他在寧波供職期間有機會拍攝到了大量的自然風光和人文作品,也是最早拍攝中國軍隊和寧波地區的攝影師之一。《遠東》雜誌1877 年7月刊曾刊登了他的兩幅作品,並對他表示了感謝:「《餘姚城》和《中英混合部隊》兩幅圖均由沃森少校拍攝。感謝他熱情地將底片寄給了我們。」
寧波附近的隕石
囿於資料,關於《遠東》雜誌的其他攝影師及其攝影活動不能在此一一列舉。但通過以上內容可看出,正是處於各行各業的攝影師在不同地區的攝影活動賦予了《遠東》雜誌斑斕多姿的色彩,成就了它在中國攝影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