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戴安瀾之子:不能犯錯玷汙父親名聲
5月5日,江蘇省政協會議室,戴安瀾之子戴澄東捧著自己寫的《戴安瀾傳》,封面是戴安瀾將軍的戎裝照。
【人物小傳】
戴安瀾(1904~1942)
安徽無為縣人,黃埔三期畢業,曾血戰古北口,後立下臺兒莊戰役部分戰功,是二戰中第一位獲得美國勳章的中國軍人。1942年,率第200師作為中國遠徵軍的先頭部隊赴緬參戰。取得同古會戰(殲敵五千餘,而日軍兵力4倍於戴部)、收復棠吉等戰功。當年5月受傷殉國於茅邦。
戴澄東(74歲)
戴安瀾幼子。水利高級工程師,退休前曾任江蘇省水利廳副廳長,江蘇省統戰部副部長。
紀念館
功勞章
美國政府為表彰戴安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作出的巨大貢獻,於1942年10月29日向其頒授懋績勳章一枚。戴安瀾將軍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反法西斯鬥爭中,第一位獲得美國勳章的中國軍人。1983年,美政府應家屬請求,補發懋績勳章。
史迪威將軍評價戴安瀾為「立功異域揚大漢聲威的第一人。」
幼時靠賣父親舊衣度日
戴安瀾曾在家書中託付王荷馨:「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所念者,你們母子今後生活,當更痛苦。但東、靖、澄、籬四兒,俱極聰俊,將來必有大成。」
戴安瀾所指「四兒」,即戴覆東、戴靖東、戴籬東、戴澄東,名字均是戴安瀾所起,寄予決心覆滅、澄清東洋,趕走日軍、重建家園的願望。
當戴安瀾於1942年犧牲後,王荷馨依夫所託,挑起了照顧大家庭、悉心教育四子的重擔。
國民政府雖然給了20萬法幣特別撫恤金,但王荷馨把錢全部捐獻給私立戴安瀾高級技術學校作為辦學經費,她帶著一大家人自己開墾菜地、紡織棉花過日子。
國民黨敗退臺灣前夕,有人到他家,希望王荷馨帶著家人去臺灣。王荷馨拒絕了,她說,戴安瀾葬在哪裡,家人就要一輩子守在哪裡。
戴澄東最小,對父親的印象全來自母親的追憶。除此之外,便是父親留下的遺物。其中,戴澄東喜歡看父親的日記,父親日記中有一處關於他的記載:小澄兒只會笑,不會講話。母親說,那時候,戴澄東只有幾個月大,父親就愛逗他玩兒,看他笑。「小澄兒」這個愛稱,讓戴澄東覺得特別溫暖,如今已74歲的他,微信籤名就是「小澄兒」。
解放後,烈屬補貼中斷,一家子失去生活來源。戴澄東記得小時候家裡很清貧,炒菜很少放油,他從沒有穿過新衣服,都是哥哥姐姐的舊衣服改做的,有的衣服上還有補丁。
王荷馨靠變賣家中舊物度日。戴澄東記得,他9歲那年,有天家裡斷米了,他陪著媽媽到街上擺地攤,變賣戴安瀾生前穿過的舊西服。賣了一件舊衣服,換了一袋米。
在王荷馨的諄諄教導下,四個子女都有所成就,戴覆東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同濟大學建築系教授,戴澄東是水利高級工程師。
戴澄東說,雖然父親在他不滿一歲就為國犧牲了,父親對他的一生影響很大,他告誡自己不能犯錯誤,不能玷汙父親的名聲。
尋父犧牲地三次迷路叢林
母親晚年常思念父親,戴澄東記得,母親經常念叨:幾十年了,你父親連個夢都沒有託給我。
戴安瀾是在緬甸茅邦村一個廟裡犧牲的,王荷馨認為,丈夫的魂還留在緬甸,因此沒有託夢回來。1971年,王荷馨懷著對戴安瀾的思念抱憾而終。而這也成了戴澄東的一個心事。
2007年退休後,戴澄東醞釀著要去探訪父親犧牲的地方茅邦祭拜,把父親的靈魂迎回家。
茅邦所在地是緬甸軍事禁區,經過外交努力,戴澄東獲得緬甸總統的特批。戴澄東拿到緬甸籤證的那天是2011年5月26日,恰逢戴安瀾的忌日。
戴澄東在曼德勒機場與王建貴會合。王建貴的父親王玉成是200師重機槍連連長,已去世。王玉成在世時告訴王建貴三件事:師長是在莫洛附近的一個叫茅邦的廟裡斷氣的;工兵砍了一棵大樹,把樹幹的中間掏空,把師長遺體放進去,然後抬著走;師長的遺體是在瑞麗江的江心灘火化的,戰士們都很難過。
緬甸的地圖上並沒有「茅邦」這個地名,莫洛附近只有一個與之發音相似的村子,但已廢棄。
去茅邦的路非常難走,只有土路,坑坑窪窪,坡度陡的地方近50度。戴澄東租了幾臺摩託車,土路窄的地方只有三四十釐米寬,沿途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有時候一棵倒下來的樹把路擋住了,摩託車司機拿隨身帶的緬刀砍開樹,繼續前行。
快到茅邦了,前面連土路也沒有了。一行人放棄摩託徒步。陪同的人此前聽說過茅邦,知道大概位置,但在樹林裡迷失方向。頭頂著毒辣的太陽,戴澄東他們在原始森林裡兜兜轉轉,迷了三次路,才找到茅邦。
此時戴澄東才體會到父親當年帶領遠徵軍在原始森林作戰的艱難。
茅邦村已被廢棄,廟只剩牆基痕跡。戴澄東跪在地上祭拜,拿出一副手抄的《陀羅尼經》焚燒,別人告訴他,焚燒此經可超度亡靈。
他剛把經書掏出來,天就開始下雨了,他忙著點香、燃燭、燒紙、焚經,在大雨中,戴澄東用身子保護著焚燒的經書,不讓火苗被雨澆滅。大概十多分鐘,經書燒完了,雨就停了,太陽重新出來了。
一位當地人告訴戴澄東,靈魂不能暴露在太陽下,天就下雨了,這是他的父親靈魂來與他相認了。
數千烈士只找到56個名字
戴澄東在緬甸祭拜父親的同時,也探訪了戴安瀾戰鬥過的同古、海棠、曼德勒等地,拜訪倖存遠徵軍老兵。
在同古,戴澄東參觀了同古遠徵軍紀念碑,碑體上刻著「中國遠徵軍紀念碑」八個字,這是遠徵軍在緬甸倖存的極少的紀念碑,其他紀念碑和遠徵軍墓地均被毀,國人想要祭拜先輩無處可去。
但戴澄東在參觀英軍、日軍在緬甸的墓地,卻發現另一番景象:英國「Satthwadaw墓園」,27000多個死者的名字刻滿了好幾堵牆;墓園中僅有86尊墳墓無法確認身份;在緬甸佛教聖地自敢山上,山頂的一座碑文裡,甚至刻有日本763匹戰馬的名字。
戴澄東決心在戴安瀾犧牲的地方莫洛建一座200師陣亡將士紀念碑,哥哥戴覆東設計紀念碑圖案。戴澄東通過駐緬甸使館向緬甸方面遞交建碑的申請報告,但他被告知,緬甸審批程序非常複雜,在密支那的華僑想建一座遠徵軍紀念碑,奔走數年都沒有獲得審批。
走官方途徑走不通,戴澄東改走民間方式,通過熟人和莫洛寺聯繫,以給莫洛寺捐獻一座佛塔的形式修建懷念佛塔。2012年底,懷念佛塔建成,2013年1月26日,戴澄東到莫洛寺出席佛塔開光儀式。佛塔塔上安放著戴安瀾將軍瓷磚像,塔基上刻著200師犧牲將士名單。
戴澄東覺得遺憾的是,他通過各種途徑僅找到56名200師在緬甸犧牲的戰士名單,而當年戴安瀾帶著200師9千名將士出徵緬甸,僅有4千人活著回國。死傷5千人,卻只找到56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