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至元朝時期,擅長金剛舞的薩迦派和噶舉派的上師,與西夏和元朝的關係皆十分密切。因此,十六天魔舞的表演形式,很大概率源於金剛舞。
其次,文中的「加巴剌般」,即梵文「人頭骨碗」之義,金剛舞者皆執此法器。其中,「般」大概率是「盤」字的同音通假,與「碗」相近。關於十六天魔舞的記載中,出現了金剛舞中常見的「加巴剌」,進一步證明了二者的密切聯繫。第三,文中的「鈴杵」,即金剛鈴和金剛杵,早在金剛舞尚未傳入西藏的時代,金剛舞者在舞蹈時,就要手執這兩種法器。至今流傳於藏區各種派系的金剛舞表演中,也無不使用金剛鈴和金剛杵這兩種法器。因此,十六天魔舞用「鈴杵」,再次證明了此舞與金剛舞的淵源。
金剛降魔杵橛,一端為金剛杵,另一端為鐵製三稜杵,中段有三佛像,一作笑狀、一作怒狀,一作罵狀。第四,舞者「戴象牙佛冠,身被瓔珞」的裝束,其實就是裝扮「佛菩薩相」。這再一次表明此舞與藏傳佛教藝術存在的淵源關係。二
天魔舞所表演的故事,應源於蓮花生大師收伏魔女並使之成為護法的傳說。在法國巴黎圖書館藏敦煌遺書藏文手卷P.T.44中有一則珍貴的記載,據羅秉芬先生所作的漢文翻譯如下:本尊金剛橛的來歷及其成因。昔日,(蓮花生大師)從尼泊爾境內洋列雪(巖洞), 前往天竺那蘭陀寺取《本尊金剛橛十萬頌續部》經,僱傭尼泊爾搬運夫夏甲玉、乃伊蘇二人馱運。(途中)適遇四魔女神於日暮時吞噬一切過往行人(搬運夫二人即被吞噬)。此刻,蓮花生大師大顯神通,佯作氣息奄奄即將喪命的模樣,以手一抹,(四魔女神)「吱」地一聲叫,當即就擒,(蓮花生大師)將其放入帽中,揚長而去。
蓮花生大師,佛教史上最偉大的大成就者之一,藏傳佛教的主要奠基者抵達那蘭寺,從帽中取出,(四魔女)現出非常美麗的女人身相,當即(向蓮花大師)發誓祈願成為本尊金剛橛之護法神,接受其祈求封為護法神,呈現吉祥徵兆。以金沙一捧作為布施奉獻。
隨之,迎請《本尊金剛橛十萬頌續部》經,返回尼泊爾洋列雪… …敦促未超世的十凡體四魔女亦修習證得成就,並命名為:賜「來生」者幻化女神、賜「食」者神變女神、賜「顯貴」者大威德女神、賜「壽」者幻變女神。
四魔女立誓並最終成為了「金剛橛之護法女神」,實際上相當於藏傳佛教中的護法天母。在元明文獻中十六天魔舞有時也稱為「天母舞」,恰好說明了十六天魔女的性質。因此,「十六天魔女」原則上不是佛的對立者,而是佛的護法。十六天魔舞與天魔迷惑、引誘佛祖的故事,是扯不上關係的。實際上,天魔舞不單純是一種宗教藝術表演,它與「大喜樂禪定」秘密法有著很強的關聯。和天魔舞女共跳這種舞蹈,實際上就是一種「雙修」密法。十六天魔舞是如何出現,如何流播,並最終在元末進入宮廷的? 根據史料記載,此舞可能與「大喜樂禪定法」一起,由河西吐蕃僧人傳入元朝宮廷。早在蒙古汗國時期,與蒙古統治者關係密切的薩迦派和噶舉派,就已先後在河西傳教。譬如薩迦派領袖薩班(1182—1251),就曾受邀與窩闊臺之子,經略藏地的闊端於涼州會盟(1244年)。拓展閱讀:一文縱覽:西藏是如何加入中華大家庭的?
所以,十六天魔舞由傳法的佛教僧人根據金剛舞創編後,在河西地區流行也就不足為奇了。在莫高窟特級洞465窟元代壁畫中:有的女舞者舞姿類似於天魔舞的「背翻蓮掌」;有的女舞者持碗,類似於天魔舞中的「加巴剌」;有的女舞者披瓔珞,作「菩薩相」;還有的女舞者雙手均持「金剛杵」。
從後人對於十六天魔舞的描述看,此舞含有不少西域胡樂的因素。而這些胡樂,恰是中古時期通過河西走廊大量輸入中國的藝術形式。楊維楨《鐵崖古樂詩·習舞》云:十六天魔舞中包含了大量反掌、踏影等動作。所謂踏,即踏歌,就是比較典型的西域舞蹈。
楊維楨(1296—1370),元末明初詩人、文學家、書畫家十六天魔舞為什麼要到元末,才傳入宮廷?
在元朝,與皇室最為密切的藏傳佛教派系,毫無疑問是薩迦派。從這個背景看,最有可能把天魔舞傳入元朝宮廷的,似乎就是薩迦派。
實際上,皇室與薩迦派的關係,在元朝後期出現了一些變化。元朝後期的幾位皇帝,對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的僧人,表現出了特別的信任。譬如黑帽系第四世活佛乳必多吉(1340—1383年),在1356 年曾被順帝召命入京。1360年他來到大都,為順帝父子受金剛亥母灌頂,講《那饒六法》,並傳方便道。因此,噶舉派僧人同樣有可能將天魔舞帶入宮廷。
首先,《元史》在敘述天魔舞時,把此舞與這些「雙修法」置於一處。這裡的的「雙修法」,正是黑帽派的「密法」之一。其次,噶舉派中最初的兩個派別,均對天女有比較特殊的信仰。香巴(香巴)噶舉一派,據傳曾得到飛行天女的傳授;達波(塔布)噶舉一派的「靈性導師」那若(? ~ 約1039年),據說是受一位仙女的指點,才往孟加拉隱士梯羅處受戒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達波噶舉一派又分成多個支派,其中「噶瑪噶舉」便是其主要支派之一。而噶瑪噶舉再分為兩個小系,一是紅帽系,一是黑帽系。據傳,噶瑪噶舉黑帽系所戴的黑帽,也是天女送給創派者都松欽巴的。從這些傳說中可以看出,十六天魔舞的出現,很可能與「黑帽系信奉天女」的信仰有關。因此,將十六天魔舞傳入元朝宮廷者,似乎噶瑪噶舉派黑帽系僧人的可能性較大。
再來看第二問題,十六天魔舞為什麼在元末才得以「進入朝廷」?值得玩味的是,元朝初期,官方曾頒布過禁演十六天魔舞的命令。據《元典章》卷57《刑部十九·諸禁雜禁》記載:至元十八年( 1281年)十一月,御史臺承奉中書省札付:據宣徽院呈,提點教坊司申,閏八月廿五日, 有八哥奉御、禿烈奉御傳奉聖旨:道與小李,今後不揀甚麼人,十六天魔休唱者,雜劇裡休做者,休吹彈者,四天王休妝扮者,骷髏頭休穿戴者。如有違犯,要罪過者。欽此。如果此舞由黑帽系創編的假說成立,這個問題就可以有一個新的解釋。
原來,忽必烈徵大理的時候,薩迦派的八思巴和噶舉派的噶瑪拔希都曾前來謁見。後來,噶瑪拔希轉投蒙哥汗,八思巴則一直效忠忽必烈。蒙哥汗去世後,忽必烈與弟阿里不哥爭汗位,噶瑪拔希因為有幫助阿里不哥之嫌被拘禁,遭受了嚴刑拷打,直至1264年始得釋放。因此,十六天魔舞之被禁,可能與創編這種樂舞的黑帽系得罪了朝廷有關。
縱觀上述,十六天魔舞由噶瑪噶舉派黑帽系僧人創編的可能性較大。五
元朝末期,各地烽煙四起,不少地方的統治機構已經癱瘓。之前一直銳意進取的元順帝,心態逐漸崩潰。尤其是丞相脫脫死後,他徹底墮落了。他聲色犬馬,長期不理朝政,沉迷於「十六天魔舞」無法自拔。
為了欣賞十六天魔舞,他專門建造高閣,「飛橋舞臺於前,四欄引翼。每幸閣上,天魔歌舞於室,繁吹導之,自飛橋西升,市人聞之,如在霄漢。」儘管朝中大臣百般勸諫,可他不但不聽,反而想方設法躲避,甚至特意挖地道以躲「宰相以舊制為言」 ,荒唐至極。至正二十七年(1367) 八月,大勢已去的元順帝,詔命皇太子領天下兵馬。次年閏月,元順帝攜三宮后妃、皇太子、皇太子妃,逃到應昌府(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
同年八月,明軍攻陷大都。至正三十年(明洪武三年,1370)四月,妥懽帖睦爾駕崩於應昌,享年五十一歲,廟號惠宗 ,蒙古汗號為「烏哈噶圖汗」,明朝為其上尊號為「順帝」。在《蒙古黃金史綱》中,記載了一首元順帝離京時所作的一首長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