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春江花月夜》中的白沙
益中
昨天「江都歷史文化群」裡討論起了《春江花月夜》描寫地點問題,我覺得微信中所發的某些資料離張若虛的生卒年代過遠,價值不能算高,對理解張若虛這首名詩的幫助不是很大。有人發了一幅《維揚志》中的「隋唐揚州圖」,倒是不錯,對了解這首詩的時代背景能起作用,這得到了群主劉奇斌科長稱讚。
益中十多年前也搜集過這類圖片,列印後裝訂了兩本自藏地圖冊。一本給了趙才基,因他曾贈書給我。今天發的這幅圖就是那一時期的,只能算比較清楚,自己也沒本事弄得更清楚些。我說這幅圖好,是因為圖中既有江陽縣,又有江都縣,還有揚子縣與伊婁埭。應該是能反映張若虛所生活年代所看到的原江都縣的江河、道路、標誌性地標與府縣位置等大致地理位置了。
張若虛生卒年代不詳,有資料說大約是660年代到720年代人,活了60多年的樣子。現在我們一邊看圖,一邊討論當年的張若虛是否知道江都縣有個白沙地名,又是否熟悉唐代江陽縣的這地方。
唐貞觀十八年(644年,此時張若虛尚未出生),江都縣析出東南部置江陽縣,江都與新的江陽兩縣治所同駐揚州。永淳元年(682年,此時張若虛20多歲)江都縣又析西南部置揚子縣,治所設於揚子鎮。也就是說,江陽縣與揚子縣分別是張若虛出生的前與後從江都縣劃分出去的。這如同建國初期江都縣的分縣情況。今天的邗江區、老城區以外的廣陵區等地方基本都是1956年從江都劃分過去的。唐高宗永淳年間劃出揚子縣後,原來江都的白沙鎮就成為儀徵的大鎮了。這個白沙鎮就是北齊置軍的白沙洲。
這樣說來,張若虛不僅知道白沙,還非常熟悉從江都劃出揚子縣的過程,是他親身經歷的事情。若你說他那時候知道大橋這地方會有個什麼地名就很難說了,因為江陽縣從江都縣劃出時他未出世,對大橋那裡的情況未必了解和熟悉,不過應當會知道那一片土地曾經是江都縣的。
張若虛時代,大橋那裡有村莊嗎?目前沒有答案,可能有,也可能沒。也叫白沙鎮的地名肯定不會有。這是益中的同一個縣裡不會有兩個同名鄉鎮的看法,當然不少人對此不以為然。
張若虛寫出他的名篇前去過大橋嗎?仍然是無人知道,他若去,水路得先去宜陵,然後可徒步走到江邊,或者是先步行到瓜洲。揚子橋通往瓜洲的伊婁河是738年開挖,此時張若虛已去世。他到達瓜洲後再乘船沿江而下才能到達大橋,交通是不方便的。設想他專程單獨去大橋遊覽的可能性不大,說不少唐代大詩人去過那裡的開元寺並題過詩應該是弄錯了地方。
昨天有人在微信群既發了一些好圖,又寫有這樣的帖子:「江陽縣隋大業初以邗江縣改名。與江都縣同為江都郡治。治今江蘇揚州市。隋末廢入江都縣。唐貞觀十八年(644)復置。與江都縣同為揚州治。五代南唐改為廣陵縣」。揚州的地名隋唐之前常有變化,南北朝時期尤亂,這江陽縣在不同時期的地域也會不同,所含歷史信息並不相同。五代南唐復名廣陵縣,這個廣陵縣與先前的廣陵縣地域也不完全相同的。
有關學術方面的討論要圍繞中心論點,針對要點,擊中要害。不能兜圈子,甚至佈迷魂陣,這樣是容易將人引入歧途的。大橋研究文史的有兩三位前輩就有過這現象。益中已經發現大橋歷史研究中的一個重要偽證源頭,過兩天會在群裡說的,今天不談那些方面。
隋煬帝大業初是606年,張若虛還未出生,江陽縣以邗江縣改名的話與「春江花月夜」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如果要想讓讀者容易聽明白些,指出這江陽縣實際就是先前的廣陵縣應該更好些吧(清人考證:這江陽是在今儀徵境內)。因為那個時期的邗江縣是開皇十八年(598)廣陵縣的更改名。從江都縣東南部所析出的江陽縣與先前的江陽縣或江陽郡(即廣陵縣)已在不同的位置上了。說是「復置」江陽縣未嘗不可,但容易使人以為是在老地域上恢復了地名。
益中認為對於春江花月夜的描寫地點,不可能是特寫某一地方,該是泛寫。從瓜洲到江口的夜晚景色都在他描寫範圍之內,如果只寫大橋以東應似乎不對。若在曠野江邊無村鎮之處的月夜裡,航行江中水的小扁舟會有風險的,春江兩岸若無高樓,江邊月下不見搗衣女,作者也不會流露出哀傷的離別之情。詩意的情景哪有那麼交融,意境又會如此開闊。我比較同意劉奇斌昨天的說法:《春江花月夜》若是寫大橋,疑問會多多。
下面是益中多年前的舊作,觀點也是前幾年的,現認為還會是存在不少問題。今補充了一點內容後發出來,目的是交流看法,望群內微信朋友指正。
江都地名中的白沙情結不能說與唐詩《春江花月夜》沒有一點關聯,所謂的龍川廣場上建有大型《春江花月夜》詩畫浮雕就說明了這一點。張若虛清麗的文辭,流暢的韻調,描繪出的優美動人的畫卷如同仙境。對於《春江花月夜》是描寫何處江景的問題歷來就有過錢塘江說、湘江說、富春江說、潯陽江說、長江說等說法。因為作者張若虛是唐代江都人,詩裡又出現了「長江」二字,故贊成長江說的人可能是多數。
長江最先稱「江」或「大江」,「長江」之名是六朝之後漸漸形成的。在主張長江說者當中,對於是描寫哪一江段的問題也有爭論,其中有鎮江焦山說、揚州的廣陵說,以及瓜洲說和江都大橋說。主張江都大橋說的專家論點之一就是這大橋古代稱白沙。
對於《春江花月夜》描寫的地點的爭論,恐怕永遠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難以搞清的了。筆者中文水平有限,也不懂詩歌,但從字面看,「春江」如果真寫的是長江,作者也不會是寫了某一江段的,南京至海門都應該包括其中。從描寫時間段來看,原詩從月昇潮漲寫到「落月西斜」。從所寫地點來說,自「海上」一直寫到「隨波千萬裡」的不知「何處」,而且還提到了碣石瀟湘與青楓浦等地點,詩裡還有城鎮樓屋窗臺情景及碼頭上搗衣聲的描寫。從詩中的第三句「江流宛轉繞芳甸」來看,描寫點已經離開入海口,到了較遠的地方了。因為詩中是月圓如輪(「皎皎空中孤月輪」句),日期該是農曆月半,夜晚的長江口潮水會大漲。唐代的長江口呈喇叭狀,如同當代錢塘江,那時是有所謂的揚子潮的。初唐時的江濤能直拍唐城下的蜀岡,唐李紳詩云:「鸕鷀山頂片雲晴,揚州城裡見潮生」。每當月圓夜深時,長江河口段及其下遊應該也是有海水洶湧倒灌情況的,江邊濤聲似雷才對。到了「江流宛轉」時,潮水起碼已是在揚中以上的江域了。從這一點來看,江都大橋的江面可能還在描寫範圍之內。
關於江潮現象筆者是有深刻印象的,在60年以前江都抽水站尚未建設前,流經仙鎮的通揚運河每天漲潮兩次,潮水有時會漲上河岸。我的仙鎮季家橋裡同學上學經過壩頭口米行前面道路時,常得捲起褲腳脫鞋蹚水而過。
筆者認為唐代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對長江近海口段較廣區域夜景的綜合藝術化描寫,將不少地方的特色都濃縮了進去。硬要說是描寫了某一特定江段似乎也像,但並不會全像。你若說是描寫儀徵白沙附近,也還能找到可證之處,比如明人李東陽描寫儀徵江邊久旱少水就用了「春江」名稱,「誰為水車計,轉汲春江頭。」又如唐代盧綸、祖詠所寫白沙詩句:「空憐芳草色,長接故園純」,「林藏初霽雨,風退欲歸潮,江火明沙岸,雲帆礙浦橋」等就似乎有點與張若虛唱和的感覺。
因此,筆者認為從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汀上白沙看不見」等詩句看,還不足以證明描寫的就是大橋附近的景色,白沙更不是大橋附近獨有特色,還缺乏可靠證據去證實。在我看來,詩中白沙二字是用來點綴並豐富意境中的色彩的。皎潔的月光與詩人看到覆蓋在沙汀上的淺淺白霜相互交映,即使是黃沙灰沙,作者也會覺得是白沙。「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古人誤以為霜是和雪一樣飛下來的,黃沙土的水中小洲結了霜以後,再加月光照射自然也應是一片白色,在詩人眼中,千裡長江中的任何汀洲在月色下都可能被看成白沙。
在一些歷史地圖中,如果我們留心看下大橋的江岸線雖不很平直,帶有一定弧度,但仍然還算平滑,江流宛轉(曲折意)繞芳甸的景象大概難找,即使有也不一定具有代表性,不如瓜洲等地。請參考下圖:
有人根據比例較小的地圖,想像出唐代人站在大橋江邊也許就能看到大海。但自然地理知識會告訴我們,水平面是平的,而地球是球體是有弧度的,你在江邊眺望遠處,過遠天水就會合一,除非你站立的位置特別高。你站在教室走廊一端上看廊柱就會一根根短了下去的。
如果把江都詩協的詩人組織起來到江都江邊舉辦夜晚吟詩活動,恐怕很難能聯想到湖南瀏陽清風浦、河北樂亭海水中碣石山以及湖南瀟湘二水的。
一般沒有寫明地點的抒情詩都是用藝術化的手法,達到的就是讓你覺得寫的好像是某處又不是某處的效果。益中還以為張若虛是在室內完成了它的創作,或者是在江邊某處風景絕佳的樓臺亭閣上,比如泰州望海樓那樣的地方完成了他的詩篇。他不可能整夜不睡覺帶著文房四寶在江邊從月出寫到月落的。即使古代江邊有平坦的道路他也是走不動的。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究竟描寫何處從唐代議論至今沒有定論,我們要想弄成是寫大橋的結果,可能還會被文學大家或大詩人們以及水平更高的後輩江都人看作是不懂文學、不懂詩歌呢!
益中《江都仙鎮古今叢談》系列,轉載請註明出處
作者簡介:網名益中,或昊祖者,1942年出生於今江都市區,中學高級教師,曾從事高中英語教學近40年。退休後對地方文史發生了興趣,現為江都文史專家之一。
益 中 先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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