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橋,今已併入高橋。
亭橋漫遊記
鬱震宏
這裡說的亭橋,是指過去的亭橋鄉。據我的朋友沈林潔說:現在亭橋村、毛水浜村、三村、永寧村、永安村(安全、永寧)大抵就是過去亭橋鄉的範圍。
亭橋是橋名,亦曾是鄉名。江南水鄉,橋本來就多,一個鄉用橋來命名,那麼這座橋一定是其中的出類拔萃者了。但若說奇怪,亭橋的橋,不是亭子橋,而是另一爿橋(且看下文)!
亭橋,是亭子橋的簡稱。橋上造個亭子,既實用,又風雅,可惜我沒有見過,然而在想像裡,總覺得很美。
亭子橋街上
亭橋,老底子屬桐鄉縣募化鄉西八都,西面就是崇德縣。清末時候,秀才畫家——張伯英從留良遷居到亭橋,雖然只是一點點路,身份證上卻換了一個縣。
按光緒《桐鄉縣誌》的記載,亭橋鄉大部分區域大概就在西八都四圖到十一圖範圍,這些圖下面,記載有亭子橋、姚家村、庵前村(安全)、俞家浜、商家浜、商家村、毛泗浜(毛水浜)、周家閣(角)、範家浜、趙家兜、糜相公廟、馬家閣、張店橋、匠人浜、田多村、吳家木橋、朱家門、廟後橋、徐家兜、唐家埭、南新橋等等。這些都是清朝就有的地名,現在應該大多還存在。
北沙渚塘,也稱「語兒北涇」,從崇福茅家埭經虎嘯至亭橋,東入南日港。
亭橋,什麼時候成為集鎮,沒有文獻可考。《清史稿》的《地理志》裡,記載桐鄉縣的五個市鎮,還沒有亭橋;光緒《桐鄉縣誌》大致相同。可見亭橋的成市,應該在清末以後,在此之前,亭橋甚至高橋、南日一帶,沒有驛站,沒有急遞鋪、沒有書院,沒有市鎮,堪稱桐鄉縣的一片淨土!
二十多年前,還是自行車時代,我到毛水浜的同學家去,路過亭子橋街上,感覺和吾鄉大麻街差不多,此番再去,似乎比那時還冷清了些。走了一圈,遇到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禁感嘆:年輕人都到哪裡去了?
其實,如今桐鄉不少曾經輝煌、後來被合併的集市上,都是這番景象!比如南日,比如永秀,比如安興。
亭橋街上
想再去毛水浜,問了一位老人,確定了方向,從街上折東,可惜開車不內交,說得好聽點,因為路太小,於是作罷。
沈林潔發來微信,告訴我說:
我老家在亭橋村,有個叫姚家浜的地方。原有姚家花園,據說前花園在浜底頭,後花園在沙渚塘。我最小的那個堂曾祖小時候見過姚家老太太,那時姚家就只剩這樣一位孤老太了。我家前面一片桑樹地叫姚家高地,但我們的小村十多戶全姓沈。姚家高地曾有一高大墳,九十年代最後一次土地平整平掉了,裡面有些東西。屍體早在文革時拿出來,我爹看到,官服什麼的。但墳稱「松江墳」,說是松江一戶人家的。
我疑心,姚家浜的「松江墳」,也可能是到松江做官的桐鄉籍官員的墓,只是我翻了松江、桐鄉兩地的地方志,都沒有記載這個墓,「松江墳」的墓主究竟是誰?暫時成了一個歷史之謎。
亭橋的林蔭路
亭子橋是亭橋人的集會中心,糜相公廟是亭橋人的「精神歸宿」。
從亭子橋返回,往糜相公廟而去。路上問了老人,說:糜相公廟,名氣大個,亭橋人上廟,都到糜相公廟。
半路,見有一大片桑樹地,春光明媚,遠遠望去,想起《詩經》裡說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這「沃若」兩字,用得真好!
下車,採上幾斤桑果。
地裡有位老人,說:個辰光個桑果,還弗大好哩,過個五日再來,奈么正色煬興頭廊特。
聽老人的話,乃知亭橋人叫桑葚為「桑果」,與吾村湘漾裡一樣,大麻東部、上市夾在亭橋、湘漾的中間,卻叫桑葚為「烏都」。張楊園說:「天只一氣,地氣百裡之內即有不同。」土話更甚。
永星橋下的廟橋港
採了桑果出來,路過永星橋,見兩水交匯,一墩聳峙,不覺下車來看,站在橋上,想像老底子辰光,這裡一定是個特別漂亮的地方!
永星橋的北面,河面上橫著一張大漁網,吾鄉大麻叫「攀魚網」,不知道亭橋人怎麼叫?攀魚網,我小時候常見,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於不知不覺中,「攀魚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大概總有三十年了吧?
到河北埭,尋訪一株火桑。桑有十六種,如白皮桑、荷葉桑、雞腳桑、扯皮桑、晚青桑、火桑、山桑、紅頭桑、望海桑等等,十六桑、八蠶,科舉時代曾是考試內容,我只識得火桑。
去年冬日,承沈林潔之邀,曾到安全村為杭州來的大學生講過桐鄉文史課,課後與大家在村裡閒走,見到過這株大火桑,火桑雖常見,但大到如此,則予平生所僅見者也。
糜相公廟
在河北埭問了人,步行到糜相公廟。
糜相公廟的「糜」,普通話讀 mi,我一路問了多位老人,有發音為「泥」的,也有發音「林」的。我在河北埭,遇到一位在洗衣服的老太太,特地再去確認,她說:「我們這裡,就叫林相公廟,是林!」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語音學材料。
我疑心,「泥相公廟」應該就是「倪相公廟」,光緒《桐鄉縣誌》就記載,西八都除了糜相公廟,還有倪相公廟、丁相公廟。
糜相公廟大門緊鎖,不得一探究竟,可惜。
據說此廟是祭祀三國時候糜竺、糜芳兄弟的,這兩位是三國的名人、劉備的舅姥,「百度」裡的介紹,應該比我的朋友範廠長、李芥蔭多得多。亭橋屬吳地,為什麼會祭祀蜀國的大臣,這絕不是「關公戰秦瓊」這麼簡單,類似的現象,各地都有,近的如德清的藺相如廟、臨平的周勃廟,人、地都沒關係,倘若把這些現象綜合起來研究,是可以作一篇大論文的。
糜相公廟的西側是廟橋港,港上有座橋,南北都有橋聯,東跑西走,沒有一個合適的位置,只能看清南側「橋梁囗囗水接桐溪」幾個字。
按慣例,自然得看一看橋名。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座看似普通的三洞平橋,居然在每個橋洞的中央,分別刻著三個名字!這種現象,我從沒見過!
一橋三名,不得不說,這是桐鄉最奇怪的一座古老了吧。
中間的橋洞上,刻著:重建廟橋。
橋以廟名,這個名字好理解。
西面的橋洞上,刻著:新河橋。
這個名字勉強還能理解。
難的是下面這個名字。
東面橋洞上面,刻著:三秀橋。
這個名字就非常費解了。三秀,出自《楚辭-九歌》「採三秀於山間」,是指靈芝。為什麼叫這個「三秀橋」?一座橋為什麼刻三個名字?百思不得其解。
「三秀橋」的右側,刻著「民國乙卯」字樣,可知此橋重建於1915年,至今也已一百多年的歷史了。
回來的路上,還在想「三秀」這個名字,為什麼?
十萬個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