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奐、謝弼等人接連上書皇帝,抨擊宦官奸邪亂國,舉薦李膺、王暢等黨人升官重用,讓閹黨非常惱火,他們覺得有必要發起新一輪更大規模更嚴酷的黨錮。
建寧二年(169年)10月的一天,山陽高平人朱並一封奏章呈報到漢靈帝手裡。奏章一開頭就寫「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下面就是把這二十四人的名字一一寫出,其中最有名就是後來的荊州牧劉表,這二十四人也分了個「八俊」,「八顧」,「八及」,奏章一開頭的儉,指的張儉,張儉就是這24人裡的首領,而他們還唯恐人不知的刻了塊石碑立在城郊外。
相比第一次黨錮,這次是有了確鑿的罪證,還是自己把刀給人家遞上的,結黨就算了,竟然還公然刻石立碑。
按孔子的主張「君子不黨」,所以皇帝、宦官打擊官員結黨那是振振有詞,有理有據,孔聖人都反對官員結黨,你們士大夫口口聲聲說是孔門弟子,竟然違聖人之教,朋比為黨,朕,今天就替孔聖人教訓教訓你們這群儒門敗類。
史書記載,14歲的漢靈帝帶著困惑詢問大宦官曹節什麼叫鉤黨,鉤黨就是互相牽連結黨的意思。
曹節說,鉤黨就是黨人,
漢靈帝問,黨人有什麼罪惡,一定要誅殺?
曹節說,他們互相推舉,結成朋黨,準備有不軌行動
漢靈帝問,不軌行動,是什麼意思?
曹節說,就是打算推翻朝廷。
推翻朝廷這還得了,哪個皇帝能忍?漢靈帝下令在全國逮捕黨人,拉開了第二次黨錮。
漢靈帝和曹節上面的這段對話,是被史書給簡化掉了,問的答的都沒頭沒腦的,只是,今天的我們已經不可能知道漢靈帝和曹節問對的具體詳情。
曹節聯合有關部門將張儉、劉表等24人的案子與前司空虞放、李膺、翟超、範滂等黨人牽連在一起,一起逮捕收拾,原本只是張儉24人的案子被擴大化了。
逮捕黨人的詔令一下,各地宦官黨羽、官吏紛紛積極行動起來,監獄裡很快塞滿了黨人,這其中也有黨人自己的貢獻,《後漢書.夏馥傳》記載「儉等亡命,經歷之處,皆被收考,辭所連引,布遍天下」,就是收留庇護張儉等黨人的家庭被東漢王朝拘捕拷問,被拘捕的人在嚴刑逼供下牽連供出的人遍及天下。
以這次黨錮的禍首張儉為例,《後漢書.張儉傳》記載,因收留張儉而被滅門的有十數家,「郡縣為之殘破」。張儉靠著一路帶血,順利實現了勝利大逃亡,翻越長城,逃往塞外草原,許多人的死終於讓張儉活了下來,後來「黨錮」解除,張儉又回朝做官了。
孔融可不只有讓梨,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張儉
張儉等人的做法,害的很多人家破人亡,當時就有人不齒地說:「孽自己作,空汙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
說這話的是名列「八顧」之一的夏馥,夏馥也是在朝廷的通緝名單上,他選擇了自毀容貌,隱名換姓做了別人家的奴僕。
為什麼當時很多家庭會冒著被滅門的風險也要收留庇護張儉等通緝犯,偶爾出幾個「義士」冒天大的風險,也要收留張儉等朝廷欽犯不難理解。可為什麼當時這麼多人冒全家被殺的風險收留張儉等人?
是因為東漢時代的人思想覺悟特別高,認為皇帝昏庸,宦官禍國殃民,張儉等名士黨人仗義敢為,和昏君奸佞作堅決的鬥爭,所以不惜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收留這些「通緝犯」?
當然不是,人性是趨利避害的,當時的人之所以冒著風險收留張儉等人是恐懼。他們恐懼的對象並不是朝廷,不是皇帝,不是宦官,而正是他們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收留、庇護的黨人、名士,這群朝廷的通緝犯。
很奇怪是不?還記得我之前說過,南陽太守成瑨和南陽功曹岑晊不顧朝廷大赦,把與宦官交好橫行不法的南陽豪強張汎殺了,甚至還連帶著殺了張汎的宗族、賓客二百多人。
當一個老百姓面對張儉這類名士上門投宿的時候,你說他到底怎麼辦?收留吧,一旦日後被洩露出去,朝廷、宦官會滅了自家滿門。不收留吧,在士大夫的眼中有沒有親近宦官的嫌疑,可就沒人知道了。一旦被士大夫們,歸類成親近宦官的「奸邪小人」,呵,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還給你扣上一個閹黨的帽子,讓你和家人死了也要蒙羞。張泛的宗族、賓客二百多人就是這樣被成瑨,岑晊弄死的。
夏侯惇,知道吧,曹操麾下的第一大將,夏侯惇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有人言語侮辱他的老師,夏侯惇就把侮辱他老師的那個人給殺了,夏侯惇好好的,啥事也沒有。殺人償命,呵,不存在的。
要知道皇帝、宦官也只是針對士大夫中的激進派黨人出手,黨人後面盤根錯節的士大夫關係網還在呢,面對這些關係網盤根錯節的黨人找上門尋求庇佑的時候,同為士大夫陣營的人一般也是不敢自毀名聲,反而會參與到黨人的庇佑行動,因為一個士大夫一旦做了不講江湖義氣的事,以後江湖同道可就拉黑你,孤立你,不會再帶你一起愉快的玩耍。《後漢書.賈彪傳》記載,南陽人岑晊被朝廷通緝,岑晊的親友團成員,只有太學生學運領袖賈彪拒不收留他,這引來其他士大夫對賈彪的責難。
有身份,有地位的士大夫都這麼為難。普通百姓呢?只會更難。收留吧,一旦此事在日後被洩露出去了,朝廷會滅了你家滿門;不收留吧,這個老百姓當然可以對外宣稱這是不想惹事,自己並不是親近宦官,但這種名士來投居然敢不收留的人,在某個士人眼中會不會有親近宦官的嫌疑,可就沒人知道了。一旦一個人被士大夫們歸類為親近宦官的「奸邪小人」,張汎一家的前車之鑑可就擺在那裡,對老百姓來說,真是兩難的選擇!
不過,有的人和黨人扯不上關係,或是與他人有私仇的被仇人陷害,或是有地方官吏為了迎合宦官,多做「政績」,被誣陷為黨人,甚至有人只是在路上與人瞪了一眼也被指控為黨人。
不過在這輪黨錮之禍中也有陳寔等極少數黨人被太監保全的,陳寔可能很多朋友都不知道是誰?不過,梁上君子這個成語我相信小孩子都聽說過,梁上君子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陳實之口,陳寔是漢魏兩朝名門潁川陳氏的開創者,奠基人。
大宦官張讓與陳寔都是潁川郡人,陳寔是當時的名士,張讓的父親去世,當世名士中就只有陳寔前去弔唁,所以在這輪黨錮之禍中,張讓把陳寔保了下來,不只如此,陳寔還拖張讓的關係救了不少被捕的黨人,不過張讓這「好心」並沒有得到「好報」,士大夫陣營後來把張讓逼得跳河自殺。
張公公雖然出手救過士人,但最後還是被士人逼得跳河自殺
李膺、杜密、翟超、劉儒、荀翌等百餘人被處死,流徙、囚禁的士人達到六、七百名,是謂「第二次黨錮之禍」,第二次黨錮之禍可比漢桓帝時的第一次黨錮之禍慘烈得多,官僚士大夫勢力遭到重創,而宦官勢力達到空前極盛,宦官自此成為東漢王朝某種意義的執政黨,士大夫只能作為參政黨,充當參政輔政的存在,這套政治格局一直延續到黃巾之亂的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