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將進酒》被後人廣為傳誦,但後人對其詩中「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一句中的「五花馬」 的解釋一直模稜兩可。有說「五花馬」是毛色呈五種花紋的馬,有說像三花馬修剪馬囂為三瓣一樣,五花馬是修剪馬囂為五瓣的馬。這些解釋哪種才是正確的呢?
什麼是「花馬」
「花馬」是指將馬頸部的鬃毛進行修剪,形成花瓣狀,然後根據其數量稱之為「一花馬」「二花馬」「三花馬」等。據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記載:「唐開元、天寶之間,承平日久,世尚輕肥,三花飾馬。舊有家藏韓幹畫《貴戚閱馬圖》,中有三花馬。三花者,剪鬃為三辨。 白樂天詩云:鳳箋書五色,馬鬣剪三花。」
將馬頸部鬃毛進行修剪的做法在秦代就已經出現,如秦始皇陵陪葬坑出土的二號銅車馬的御馬就為一花馬。漢代的畫像磚上也常見一花馬和二花馬,但不見三花馬。唐代流行三花馬,一類以唐太宗昭陵的浮雕六駿為代表,馬頸部的鬃毛剪成彎刀狀;另一類頸部花瓣呈方塊狀, 以乾陵神道兩側的仗馬為代表。唐代花馬以三花馬為主,也有個別的一花馬。
宋人郭若虛 《圖畫見聞志》上說:「唐開元天寶之間,承平日久,世尚輕肥,三花飾馬 。 舊有家藏韓幹畫《貴戚閱馬圖》中有三花馬,兼曾見蘇大參家有韓幹畫 《三花御馬》。 三花者,剪駿為三瓣 。 白樂天詩云:鳳箋書五色 ,馬囂剪三花。」
韓幹是唐朝天寶年間宮廷畫師,畫過許多三花馬。從他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三花飾馬是當時宮廷的時尚,皇族貴戚都喜乘有三花裝飾的馬匹。遼寧省博物館館藏的唐朝另一畫師張營的《藐國夫人遊春圖》,也繪有頸上鬃毛修剪成三瓣、如連綿起伏的三座山峰的「三花馬」 。 岑參的《赤鏢馬歌 》中有「紫髯鬍雛金剪刀,平明剪出三駿高」之句,白居易《和春深二十首》中也有「鳳書裁五色,馬靄剪三花」句,都說清楚了三花是用剪刀修剪而成。
「三花馬」還有一種說法。《新唐書》記載:「凡外牧歲進良馬,印以三花、飛夕、鳳夕等字。」其下注曰:「細馬、次馬送尚乘局,於尾側依左右閒印以三 花,其餘雜馬以風字印印右骼,以飛字印印左釁。」細馬和次馬是上等良馬,尚乘局是唐朝負責掌管御用馬匹的專門機構,三花圖案是上等御馬的標誌,印在馬的身上。 這種「三花馬」與修剪而成的「三花馬」不是一個意思,是要加以區別開來的。
《將進酒》中「五花馬」的考古學證據
迄今為止,「一花馬」、「三花馬」都有考古學的證據支持,但在五十年代之前,一直沒有可靠證據能夠證明唐代有將馬鬃剪成五簇的『五花馬』,所以學術界對「五花馬」也是將信將疑,一直不敢肯定。
1955年西安韓森寨唐墓出土過一把執壺,從壺的形制和裝飾來看,是唐代長沙窯的產品。執壺腹部以模印貼花的形式裝飾了一匹五花馬的形象,騎在馬上的人物似持盾舞劍,馬頸部的鬃毛被修剪成五瓣花狀,這也是目前所見的唯一可以確認的五花馬圖像資料。這件五花馬實物 資料的發現,為以往學界認為的五花馬就是將馬鬃剪成五瓣的說法,提供了有力的實物支撐。
從這匹馬身的裝飾來看,應該屬於經過特殊訓練,是一種用於表演、比較珍貴的馬匹。李白詩歌中與「千金裘」相對應的「五花馬」,應該指的是將馬鬃修剪成五個花瓣、用於表演的馬,這也是非常名貴的馬匹。
目前從考古發現的「一花馬」、「三花馬」和「五花馬」圖像資料的數量來看,五花馬極為罕見。「三花馬」是唐代貴族的坐騎,很容易被人所關注;而「五花馬」是僅用於特殊場合表演的馬匹,數量較少,所以比較珍貴。
有沒有天生五色的「五花馬」?
李白《將進酒》中的「五花馬」是不是這種將馬鬃修剪成五瓣的馬呢?我們不急於下結論,要看看天然身上有五種顏色的「五花馬」會不會存在?
《漢書·西域傳》上說:「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 ,皆汗血,因號天馬子云 」。這是西漢時期大宛國用五色母馬與「天馬」交配的記錄,說明至少在大宛國,存在著身上有五種顏色的「五色馬」。
唐人朱景玄《唐朝名畫錄》中記載 :「開元後四海清平,外國名馬重譯累至 。 自後內廄有飛黃 、照夜、浮雲、五花之乘,奇毛異狀」,這裡的「五花馬」 是上乘駿馬的一種,因毛皮有五種顏色而得名,按《馬經》的說法,「五色」是良馬的標誌之一,也是相馬的標準。 杜甫《高都護媳馬行》有「五花散作雲滿身,萬裡方看汗流血」句,用「雲滿身」對五花馬 的毛色做了形象的比喻,描寫了這種駿馬的飄逸之態。
結論
有了以上的分析,我們就可以對李白《將進酒》中「五花馬」到底是什麼馬下一個定義了。「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句的「五花馬」與「千金裘」詞語結構相同,「 千 金裘」喻指貴重的服飾,那麼與之相對應的「五花馬」當是喻指名貴的寶馬。李白用難得一見的兩種物品,突出詩人不吝錢財、豪放豁達的形象 。
所以結論出來了:這裡的「五花馬」當然指的是「五花散作雲滿身,萬裡方看汗流血」的五色寶馬,不可能是將鬃毛修剪成五瓣的馬。因為任何馬的鬃毛皆可修剪 ,修過鬃毛的馬好找,日行千裡的寶馬難尋。只有寶馬才能和 「千金裘」前後相照應。如果以馬鬃修剪成五個花瓣、用於表演的馬來解釋,顯然理解錯了李白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