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曾流傳一份對比名單:第一組是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王雲錦、劉子壯、陳沅、劉福姚、劉春霖;第二組是李漁、洪升、顧炎武、金聖歎、黃宗羲、吳敬梓、蒲松齡、洪秀全、袁世凱。第一組都是清朝狀元,但大家普遍感到陌生;第二組歷史人物,當年科舉考得不好,但在歷史上卻赫赫有名。有人用這個對比來說明「高分低能」現象,很顯然,這是有問題的,樣本不夠全面——至少在清末狀元張謇身上就不適用。
張謇(1853-1926),字季直,祖籍江蘇常熟,中日甲午戰爭那年(1894)考中狀元。金榜題名後,他並沒有留在官場混資歷,而是走上了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的道路,在南通興辦各類實業、創辦各級學校,將南通建成了全國聞名的模範縣。現在的南通城裡,四處可見張謇的塑像,足以說明他對這個城市所做的貢獻。
南通中央公園的張謇塑像有道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民間也有俗語「富不過三代」,這些都說明一個世家的傳承並不那麼容易,尤其是近代中國充滿了動蕩與不安。而南通張家可以說延續了自己的家風,歷經百年而愈發出彩。11月12日上午,張謇侄孫張光武先生攜新書《百年張家:張謇、張詧及後人鱗爪》做客上海一書店,與到場嘉賓、讀者一起重溫張家故事,這或許可以視作對張謇逝世90年最好的紀念。
主持人牟廣豐(左)和張光武先生(右)如何評價張家兩兄弟的實業成就大家可能已經注意到書名中的「張詧」(1851-1939)了,他是張謇的哥哥,即本書作者的祖父,早年從政,後回鄉協助張謇興辦實業。兩兄弟的關係可以用「謇無詧無以至其深,詧無謇無以至其大」這句話來形容,張光武解釋說,這表示張謇、張詧兩人都是想大事、做大事的,但張謇沒有張詧,事業做不深;張詧沒有張謇,事業做不大。這也是張光武在《百年張家》「後記」裡說的:「沒有祖父張詧的鼎力支持,四祖父張謇的偉大理想和實踐,也許走不了太遠;沒有四祖父張謇的高瞻遠矚,祖父張詧的人生只能重蹈尋常幹吏軌跡,毫無華彩。」
張詧張光武進一步介紹說,張謇和張詧一生創辦了二十多個「中國第一」:第一家民營紗廠(大生紗廠)、第一所民營師範學校(南通師範學校)、第一所民營女子師範學校(南通女子師範學校)、第一所民營紡織學校(南通紡織學校)、第一所博物館(南通博物苑,被已故國家文物局局長、故宮博物院院長呂濟民稱為中國博物館之鼻祖)、第一所氣象臺(南通氣象臺)、第一所盲啞學校(南通盲啞學校)、第一家近代文明劇場(更俗劇場)等等。張謇在南通以外創辦和直接參與創辦的學校有:復旦大學、交通大學、同濟大學、上海海洋大學、上海海事大學、大連海事大學、南京河海大學等。張詧還出資重建了上海博文女子學校——博文女校在1921年7月成為中共一大代表唯一駐地和除開幕式、閉幕式之外的主要會議場所。此外,張謇、張詧一生創辦的小學有370多所。這些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
著名民國學者胡適在《南通張季直先生傳記序》中就曾高度評價張謇的一生:「張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國史上是一個很偉大的失敗的英雄,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他獨立開闢了無數新路,做了三十年的開路先鋒,養活了幾百萬人,造福於一方,而影響及全國。終於因為他開闢的路子太多,擔負的事業過於偉大,他不能不抱著許多未完成的志願而死。這樣的一個人,是值得一部或以至於許多部詳細傳記的。」
上海東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廖大偉教授在發言中也引用了胡適對張謇的評價,並進一步解釋說,張謇的「偉大」是絕對的,「失敗」是相對的。而且張謇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頂天」是指與國家高層保持互動,參與了很多重大的歷史事件;「立地」則是指紮根基層,建設家鄉,造福一方百姓。
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副教授瞿駿也分享了自己的閱讀心得。他首先從「書法」(寫書的手法)入手高度評價了本書:《百年張家》從作者的周邊人物入手,有鮮活的歷史細節,看得出作者的全身心投入,這是一種真歷史。其次,如何實現現代化是近代中國無數仁人志士所不斷探索的,張謇既胸懷天下,又立足地方社會,將南通建設成模範縣,這一點值得我們後來者好好研究。最後,既然是「百年張家」,瞿駿盛讚了其中蘊含著的世家精神,即以士風立家的大境界與大胸懷。
中紀委看中了張謇的《家誡》的確,一個家族要傳承,家風是至關重要的。《上海書評》曾於去年推出《百年斯文:文化世家訪談錄》一書,介紹了螺洲陳家、建德周家、襄平趙家等多個文化世家,展現了這些家族在近代中國的變遷。而《百年張家》可以說為我們打開了一個實業世家的歷史大門,其中蘊含著豐富的思想資源。
那麼張謇是如何教育下一代的呢?張孝若在《最偉大的失敗英雄——狀元實業家張謇》中回憶道:「父親只生我一子,自然愛護異常,何況四十多歲方才生我。所以望我成立做人,比什麼也殷切,導我於正,無微不至。我有好幾回離開父親,出外遊學遊歷有事,少則兩三月,多則一兩年,父親總有家信給我,問我求學身體情形,告訴我國事家事怎樣,叫我要注重農事,戒我勿熱衷好名。嚴正之中寓慈愛之情,封封如此,我每回接到父親的信,都要看上幾遍幾十遍。」在該書中,張孝若把父親張謇寫給母親和自己的信分了六類,主題分別是節儉、注重農事、講論學問、國事實業事、做人處世、慈愛。
除了寫信,張謇認為古人在教育後代方面已經有了很多經典闡述,而且古今的道理是一樣的,於是收集了七位古人的教子警言,書刻於石,作為家誡,勉勵子孫後代。目前,張謇的《家誡碑》藏於南通博物苑,是由張謇於1921年親自題寫的,並請當時著名刻工黃懷覺和王桂軒鐫刻而成。碑有正反兩面,正面是《倚錦樓石屏銘》,背面是《家誡》。
《倚錦樓石屏銘》這份《家誡》對當下也有啟示意義,中紀委官方網站在「中國傳統中的家規」專題中,以「江蘇張謇:《家誡》傳世 警言流芳」為題,對這份家規做了詳細介紹。故將《家誡》全文錄下,供大家鑑賞:
我之愛子孫猶之古人也,愛之而欲勉之,以進德而繼業,亦猶古人也,與其述已意,毋寧述古人,乃掇古誡子語,書庭之屏,俾出入寓目而加省,若先世言行之足資師法者,自有述訓在。在新書分享活動的最後,主持人牟廣豐吟詩一首,很適合用來總結「百年張家」:
謇詧伯仲兩崑崙,從教從商啟後人。另據悉,《百年張家》所屬的「私歷史」叢書,將持續推出著名文史學者王學泰的《我的學生時代》、陶希聖兒子陶恒生的《陶家往事》等作品,從中可以由小見大地觀察歷史變遷,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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