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公眾號『銅鑼灣茶話』
在我的家鄉古徽州婺源,這裡的鄉民民風淳樸,崇尚自然,敬畏神靈,過七月半中元節尤為隆重。七月半又被稱之為小秋,有若干農作物成熟,民間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報告秋成。因此每到七月半中元節,家家祭祀祖先,上墳掃墓。家家戶戶都要做不少好吃的美食,有油煎粿、油煎墩、灰汁粿。這對於我們飢腸轆轆的小孩來說,無疑是一個歡快的節日。大人們也不厭其煩準備各種食材,灶頭上的油鍋「滋滋」直響,香氣四溢。而灰汁粿卻少了油煎的炙熱,多了些軟綿的溫存。
這個時節,一季早稻剛剛收割,新鮮秈米粗糙無彈性。人類在吃的方面,充滿了智慧,想盡辦法改良這種粗糙的大米。過去祭祀,也將秈米做成米粿,但表面白色且容易開裂,口感不好。某次,七月半中元節又至,有戶人家又在灶頭邊忙著做米粿,一旁的男人鏟爐膛裡的炭火。當鏟子掠過上空,一陣風吹起,將爐灰吹進了米粉中,主人家頓腳捶胸自言晦氣,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棄之實在可惜,只好將炭火一起揉進米粉中。不曾想,等蒸熟後,色澤透亮。滿腹狐疑吃上一口,味道軟糯,比之前好吃多了。不想弄巧成拙,成為邑內一道獨具特色的小吃。大家口口相傳,把這無意中得來的技法經過改良,成為現在的灰汁粿。
做灰汁粿程序繁瑣,先將秈米浸泡過夜,第二天,潷掉多餘的水份,用石磨磨成濃稠的米漿。石磨磨漿就是一份苦力活。每當母親製作灰汁粿的日子,那是最開心的時候。當晚浸下晚米的時候,我們在睡夢中就仿佛感受到了灰汁粿的香味。第二天一覺醒來,耳邊便聽見「轟轟」的磨米漿的聲音,於是,一滑碌就起床了,幫母親推磨,端水拿盆,忙得不亦樂乎,只為了能快點吃到那噴香的灰汁粿。
鹼水的製作過程是將新鮮的稻草燒成灰燼,冷卻以後,把稻草灰放入鍋中用沸水煮上幾分鐘,再用竹簸箕,底下墊上一塊紗布,把鍋裡的稻草灰水舀進竹簸箕,過濾掉渣滓及雜質後,盛入小盆中,再倒入米漿中充分攪拌。
接下來就是煮米漿了。煮米漿既是體力活又是技術活,一般由家裡成年男丁把關。鍋熱了,舀入一瓢菜籽油,用鍋鏟刮勻,待鍋內冒青煙時,迅速倒入米漿,滋滋作響聲中鍋鏟貼鍋底勻速攪動,以防糊鍋。隨著鍋內水分蒸發,米漿愈來愈粘稠,手中的鍋鏟也變得吃勁起來,漿團漸近成型,此時愈加考驗「抄、抹、團」功底。待粉團整體呈現出嫩黃色,並時有黃焦鍋巴附著時,憑經驗用手指插入粉團,不粘手即可出鍋。
剛出鍋的米粉團熱氣騰騰、鹼香撲鼻。把熱氣騰騰的米粉團置於案板之上,趁著熱氣,反覆搓揉,握緊拳頭用力捶,隨著時間的推移,手裡的粉團越來越光滑和瓷實了,米粉團裡已經沒有氣孔了;也越來越有彈性,米粉團在手裡柔韌有加,這個時候就說明已經揉好了。把整個米粉團揉成圓柱形,立於案板上,隨後用薴麻搓成的麻繩套在圓柱形的米粉團,雙手用力均勻,輕輕一拉,一塊薄薄的灰汁粿就脫穎而出。如此反覆,身邊碼放一堆這樣灰汁粿。母親趁熱將一塊灰汁粿遞給我,我放進最裡輕輕一咬,齒頰留香。這香味裡有大米的米香和灰汁的清香,二者摻和在一起,相互滲透,相互取長補短,可謂相得益彰。這樣的灰汁粿不甜也不鹹,似乎寡然無味,而我喜歡在灰汁粿上抹上一層鮮紅的辣椒醬,再捲起來吃,似乎是電影裡面外國人吃的「披薩」,味道變得格外的好吃。
拉成片狀的灰汁粿等完全冷卻後,就可以放置於冷水中漂著,這樣可以存放更久時間。灰汁粿更多的是炒著吃,風味別具一格。用刀把灰汁粿切成薄片。鍋熱後放入食用油,投下蔥姜蒜爆香,放下白菜燴炒片刻,下入切好的灰汁粿,加入食鹽、料酒、醬油以及少許酸菜,翻炒幾下,出鍋前,再加點鮮紅的辣椒,青翠的蒜葉,就可以出鍋了。裝入盤中,一份成色十足的灰汁粿才能算大功告成。炒好後的灰汁粿一般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色澤油光透亮,原來的褐色減淡,紅色的辣椒,青的白菜蒜葉,加之灰褐色灰汁粿,分外亮眼,讓人食慾大開。忍不住用筷子夾起一塊送進嘴裡,輕輕嚼動,濃鬱的米香摻和著鹼水特有的清香,讓人為之垂涎三尺。灰汁粿經過燴炒,變得軟綿而富有彈性,吃起來油而不膩,韌勁爽口。
由於灰汁粿呈鹼性,漂在清水中經常換水,可以保存很長時間,要吃的時候,從水中撈起,切片燴炒,滿屋香氣四溢,端碗舉箸大啖,家鄉的味道滿口噴香,留存永遠。
原創作者:江初昕。
婺源溪頭鄉灣潭村人,江西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