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1] 筋惕肉潤:指筋肉跳動。惕(ti, 音替) ;潤(shun, 音舜) , 跳動。
[2]大棗十枚:《金匱要略》為大棗十二枚。另外,方後語稍有差異。
[3]溫粉:即古時用來撲身止汗的粉劑,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載溫粉方為:煅牡蠣、生黃芪各三錢,粳米粉一兩,共研細末,和勻,以疏絹包裹,撲於肌膚,汗出自止。
【功效配伍】大青龍湯發散風寒,清解鬱熱。本方由麻黃湯倍用麻黃,減杏仁量,加石膏、生薑、大棗組成。方中重用麻黃六兩配桂枝、生薑辛溫峻汗,以開腠理而散風寒及鬱熱;杏仁宣肺利氣;石膏辛寒清內熱而除煩躁,與麻黃為伍,可透發鬱熱,並能發越水飲;炙甘草、大棗調理中焦,以資汗源,併兼制石膏寒涼傷中。七味相合,共奏解表清裡之功。本方麻黃、桂枝、生薑合用,發汗峻猛之力,獨冠群方,但因內熱已生,故須配以石膏,寒溫互用,升降合度,使外寒得散,內熱得清,猶如「龍升雨降」,故喻以大青龍命方。如喻嘉言《尚論篇》云:「解肌兼發汗,而取義於青龍者,龍升而雲興,雲興而雨降,鬱熱頓除,煩躁乃解,匪龍之為靈,何以得此乎?」本方配伍之精髓,凸顯於麻黃與石膏兩味藥,即將辛溫發散與清熱降逆藥合用,以治表寒內熱。
上七味藥,先煮麻黃去上沫,納入諸藥煎煮,溫服,取微汗,停後服。如果服藥後汗出不止者,則用溫粉外敷,以斂汗固表。本方服藥仍以微汗邪解為佳,不可令大汗出;且得汗即止,不可過劑,否則將汗多亡陽,遂見體虛、惡風、煩躁、不得眠等症。
【方證論治辨析】大青龍湯治傷寒表實,兼內熱煩躁證。症見太陽中風,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脈浮緊。
太陽中風,實為太陽傷寒。太陽病感受風寒,出現發熱惡寒,身疼痛,無汗,脈浮緊,是因風寒外束,衛氣被遏,營陰鬱滯,此乃典型的太陽傷寒表實證。一般表實證無煩躁,今卻見煩躁,是有內熱邪氣存在。煩躁與不汗出並見,反映內熱的形成與不汗出密切相關,即煩躁源於裡熱,裡熱源於體表無汗,無汗則陽鬱而化熱。因此,不汗出而煩躁是本證辨證要點。此屬表寒裡熱,表裡同病,故治療用大青龍湯外解風寒表邪,內清陽氣遏鬱之內熱。
大青龍湯發汗力猛,只能用於外感風寒,裡有鬱熱的表裡俱實證;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表裡俱虛者當禁用,用之必大汗出而陽虛,甚至大汗亡陽,陽亡而肌膚、經筋失之陽氣煦養,則見手足逆冷,筋肉眶動。
【原文】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1],乍有輕時[2],無少陰證者,大青龍湯發之[3]。(傷寒論:39)注釋:
[1]但重:指身體只有沉重的感覺。
[2]乍有輕時:指身重一會兒有所減輕。乍,即一會兒。
[3]發之:指發散風寒。
傷寒表寒內熱證,不汗出而煩躁為必見症,若感邪較輕,正邪交爭勢緩,伴見身不痛而沉重,脈不浮緊而浮緩,且乍有輕時,排除少陰虛寒證,仍可用大青龍湯發之,即解表清裡。少陰病身重,是氣血虛衰,陰寒內盛,故身重無休止時,雖有煩躁,但與舌淡、小便清白、四肢厥冷、下利清谷、脈微細等症並見。大青龍湯證之身重,是風寒束表,汗不得出,陽氣時通時不通,裡有鬱熱,故身重且乍有輕時,並以不汗出而煩躁為特有症。
【原文】病溢飲者,當發其汗,大青龍湯[1]主之,小青龍湯[2]亦主之。(金匱痰飲:23)注釋:
大青龍湯治溢飲。症見身體疼痛而沉重,或四肢關節疼痛,無汗。
溢飲病在體表肌腠,關乎脾、肺兩髒。《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云:「飲水流行,歸於四肢,當汗出而不汗出,身體疼重,謂之溢飲。」《素問·脈要精微論》云:「溢飲者,渴暴多飲,而易入肌皮腸胃之外也。」溢飲是飲停於中,脾不及運化,飲邪逐漸由中向肌表四肢浸潤泛溢,欲從汗解,或因腠理緻密,汗不得出,水飲不能宣散,則留滯於肌表四肢;或因風寒束表,毛竅閉塞,陽氣痺阻,水飲鬱滯不得外解,故身體疼痛而沉重,或見四肢關節疼痛。本證為水飲寒邪鬱滯於表,陽氣鬱遏於裡而化熱,故亦可伴見不汗出而煩躁等症。大青龍湯發汗解表,發越水飲鬱熱,表裡俱治,與溢飲表有水飲寒邪,內有水飲鬱熱之證甚為相合。
【用方思路】大青龍湯為發汗峻劑,臨證應確診為風寒表實重證,且兼有內熱,症見不汗出而煩躁,方可應用,並應嚴格掌握劑量,注意觀察用藥後的病情變化,若見體表有微汗出,即停止服藥。大青龍湯《傷寒論》用於治傷寒表實兼有內熱,《金匱要略》用於治溢飲,二者表寒裡熱的病機基本相同,但前者突出風寒束表,後者突出飲邪遏鬱肌腠。本方臨床用於治療感冒、急慢性支氣管炎、哮喘、暑熱無汗、汗腺閉塞症、風溼性關節炎等疾病。
【醫案舉例】(1)餘無言醫案:鄧某,身體素壯,時值夏令酷熱,晚間當門而臥,迎風納涼,午夜夢酣,漸轉涼爽,夜深覺寒而醒,人室裹毯再寢。俄而寒熱大作,熱多寒少,頭痛如劈,百節如被杖,壯熱無汗,漸至煩躁不安,目赤,口乾,氣急而喘。脈洪大而浮緊。此夏令傷寒已化煩躁之大青龍湯證,為書大青龍湯一方治之。處方:生麻黃12g,川桂枝12g,生石膏120g,杏仁泥12g,炙甘草9g,生薑9g,鮮竹葉15g(原方有大棗,去之,易以竹葉)。
服昨方,汗出甚暢,溼及衣被,約半小時,漸漸汗少,高熱已退,諸症爽然若失。又為處一清理餘邪之方,兼通大便,其病果瘥。[餘瀛鰲.射水餘無言醫案.江蘇中醫,1959,(5):16.](2)
劉渡舟醫案:某女,32歲。兩手臂腫脹,沉重疼痛,難於抬舉。經過詢問得知,冬天用冷水洗衣物後,自覺寒氣刺骨,從此便發現手臂腫痛,沉重酸楚無力,診脈時頗覺費力。但其人形體盛壯,脈來浮弦,舌質紅絳,苔白。此乃水寒之邪鬱遏陽氣,以致津液不得流暢,形成氣滯水凝的溢飲證。雖然經過多次治療,但始終沒有用發汗之法,所以纏綿而不愈。處方:麻黃10g,桂枝6g,生石膏6g,杏仁10g,生薑10g,大棗10枚,炙甘草6g。服藥1劑,得汗出而解。[劉渡舟.經方臨證指南.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93:25.]
宋道原老先生大青龍失誤案賞析!
1929年春假,隨族人同居由滬至屏風山。有雷某之子,年20歲,患病甚重。其父代訴:初因勞作往返,抵家熱甚,遂用井水淋浴,拂曉即發寒熱。年事方壯,不以為意,二天猶不退,雖經治仍日甚一日。是時,其妻攜扶出室,為之易衣,但病人云冷甚,堅拒去被,語聲高亢,欲飲冷茶。又見患者雖委頓,但面色緣緣正赤,目光炯炯有神,唇局燥焦破裂,上有血跡。問:衄乎?其妻答:齒鼻均有血,前天才開始,量並不多。試令張口,腥熱之氣噴人,服間亦有血跡,舌質色紅,苔灰白乾燥。脈浮數,一息六至以上。按其胸腹,皮膚乾燥,撫之熱如炙,腹柔軟.遍尋無痛處,脾可觸及。小搜赤熱.六天來大便共兩次,色黃不黑。腹診之頃,時時路縮,口亦為凜。問:曾出過汗否?曰:病至今日,從未出汗,故乘熱給藥,希能出些汗把熱退去,但吃藥後只覺煩熱難過,汗則絲毫沒有。餘始以為大青龍湯證。然患者有衄之一症,是否血熱?繼思之:舌質不絕,神識不昏,末見斑疹,加以大渴喜冷飲,顯然邪尚在氣而末入血。既末入血,則致助之由,仍系《傷寒論》所謂劇者必順者陽氣重。乃書案云:熱為寒困,欲透末由,愈鬱愈熾,陽氣重故助。大渴引飲喜冷,神清舌不絳,未涉營血分,猶可辛溫透汗。蓋表之嚴寒不解,裡之熾熱不除也,然氣熱已經瀰漫,焦頭爛額堪虞,勢非略參辛涼不可。大青龍場主之:麻黃六錢,桂枝二錢,生石膏八錢,杏仁五錢,甘草二錢。一劑。
書畢,覺病情雖延一周,但正年壯,病機與方藥無間,其效可必。乃囑其父曰:服後能得汗,則熱亦可隨之而退。此時舟人催行,遂匆匆告別。不日束裝返滬,亦未及過問其後果。
抵校,將所錄脈案就教於陸師淵雷,詎料陸師閱後謂:病因大青龍湯證,但所用者,究系何方?從藥量比例,或可雲仿之大青龍,但所列藥物則非,稱之為麻杏甘石加桂枝,亦可稱之為麻黃湯加石膏,誠非驢非馬湯。餘謂;姜棗在本方非屬必要,故舍而未用。師對此語,大不為然,曰:仲景方不特藥量之比嚴謹之至,即一藥之取捨,效若天淵,《傷寒論》中此類例證,不勝枚舉。當時雖唯唯,然內心實不折服。遂又質之章師次公,並告以己意。章先生云:陸君之言誠然!餘所欲知者,乃藥後以何方繼?對曰:末也。章師曰:對如此重病,投如此峻劑,而不預謀善後,安危難料,非萬全策。陡聞此教頓覺冷水灌頂,雖欲亟知其果而不能。
暑假再返,遂惜造雷家。其父云:服藥一煎,不久即出汗很多,怕冷怕熱,口渴難過,病好了一大半,深夜服二煎,但汗不如白天之多,不過熱未退清。家人以藥雖賤卻驗,又贖一劑。服後,汗較昨天更多,且一直不止,熱雖遲清,但怕冷更甚,繼而四肢亦冷,渾身如冰,四肢抽筋,依次神識昏迷,話也不能說,如此一晝夜,延至深夜而亡。含淚烯噓,慘不忍聞,餘雖心為之碎,實無言可慰。
想此病之方,蒙章陸兩師鑑定,再徵以第一煎服後的表現,大青龍本系的對之方,可予肯定。但方證的對,而仍不免於死,非方藥所殺,實用方者殺之也:病重如斯,方峻如斯,安危難料而餘未親自觀察,一書了之。麻黃能使人汗,多汗亡陽,今量達六錢,並伴桂枝,能不防其大汗乎?況《傷寒論》揚後服法下,明明有若復服汗出亡陽之戒。而餘視此文若不見,未預告汗後再服之害,致使汗後一服再服,大汗亡陽而斃。況本方即不再服,藥重如此,也大有亡陽可能,故當預告服後諸情及搶救方藥。當時若預擬四逆輩授之,以備不虞,則即肢冷脈絕也或可有救。而餘計不出此,鑄成大錯,實由我之蒙昧所致矣。